指挥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一块沉重的铅板，压在每个人的肩头。战术台中央的全息投影上，三盏红灯依旧刺目地亮着，像三只窥视的独眼，无声地嘲弄着人类的防线。秦烈的手指仍悬停在空间隔离协议的确认键上方，指尖距离光屏不过半寸，却像是隔着深渊。

他没有犹豫。

指腹落下，触碰光感区域的瞬间，一道淡不可察的波纹自终端扩散开来，如同水面上被石子打破的寂静。林雪的身影在原地微微扭曲，像信号不良的影像，下一瞬，彻底消失。她所站的位置只留下一圈微弱的蓝光残影，几毫秒后便被系统自动清除。

与此同时，所有外部通信链路同步切断。指挥厅内的监听阵列发出低沉的“滴”声，代表远程信号流全部中断。那股无形的、持续侵蚀神经的压迫感，骤然退去。

李薇几乎是立刻扑向监控终端，手指飞快调出林雪的生命体征数据。心率、脑电、皮层活跃度——所有曲线都在剧烈波动后趋于平稳，但α波仍残留着轻微的锯齿状扰动。

“她还活着。”李薇的声音有些发颤，“神经活动被强制降频，进入了类休眠状态。空间系统在保护她。”

秦烈点头，目光未移。他转向陈浩：“把‘伪01’信号源剥离主网，导入封闭沙盒。用模拟频段维持被动监听，我要知道他们下一步发什么。”

陈浩迅速操作，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空间终端的接口泛起幽蓝微光，一层独立的防火墙从底层升起，将伪造的神经信号封入隔离域。屏幕上，一段低频波形开始缓缓跳动，模仿林雪最初的共振模式。

“信号已投放。”陈浩低声报告，“他们如果再回应，只会收到一个‘空壳’。”

秦烈盯着屏幕，眼神如刀。他知道，对方不是在监听，而是在唤醒。而林雪，是那把被遗忘却仍未锈蚀的钥匙。

“解密进度？”他问。

“97%，卡在神经锁。”陈浩眉头紧锁，“系统提示需要原始神经印痕匹配，否则无法解锁最后三层加密。”

秦烈沉默片刻，忽然转身走向空间终端的主控区。他输入一串权限指令，调出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文件夹——那是他重生前，在科技公司任职时留存的员工健康档案。林雪的名字静静躺在列表中，附带一份基础脑波扫描图，拍摄于“蚀智”病毒爆发前三个月。

“李薇，把最近一次治疗记录调出来。”他说，“叠加生成模拟印痕。”

李薇立刻配合，将两份数据导入空间系统的“生物信号重构模块”。屏幕中央，一道复杂的波形图缓缓成型，像是从碎裂的镜片中拼凑出的面容。系统运行了整整十七秒，最终弹出提示：

【神经印痕模拟完成，匹配度：83.6%。是否注入解密程序？】

“注入。”秦烈下令。

陈浩深吸一口气，执行指令。解密进程重新启动，进度条跳动两格后骤然停滞，系统发出低频警报。几秒后，防火墙内部传来一阵诡异的波动，仿佛有某种意识在试探锁孔。

紧接着，进度条猛然冲破98%，99%，最终停在100%。

文件解压完成。

屏幕中央弹出一个纯白文档，标题清晰而冰冷：

《Project_Anx_01：重启协议草案》

秦烈瞳孔微缩。前世他只听说过“意识锚点计划”的代号，却从未见过任何书面记录。军方将其列为最高机密，连实验人员都被清除记忆。而现在，这份草案就摆在眼前。

他快速翻阅。文档前半部分是技术参数，涉及神经同步率、量子纠缠信道稳定性、多体共振阈值等。直到第三页，一行加粗字体跳入眼帘：

【执行条件：三重信标同步定位。缺一不可。】

秦烈目光一凝。

三重信标？

他猛然抬头，视线扫过指挥厅。林雪是第一信标，她的神经反应已被证实。运输箱上的隐藏装置，被动接收高频脉冲，是第二信标。而周敏……她刚才的无意识书写，笔迹偏移3.2度，与林雪脑波异常激活的相位偏差完全一致。

她是第三个。

“陈浩，”秦烈声音低沉，“调出周敏的生理监控数据，从她开始写字那一刻起。”

陈浩迅速调取。脑电图显示，在“它们在叫”第一次出现时，周敏的颞叶区域曾爆发一次短暂的γ波尖峰，持续0.4秒，强度超出正常值217%。更诡异的是，那波峰的形态，与“伪01”信号的起始波形高度吻合。

“她被植入了接收端。”秦烈缓缓道，“不是主动控制，而是被动共振。她的大脑成了信号的中继站。”

“可她根本没有神经接口。”李薇皱眉。

“不需要。”秦烈盯着文档，“只要大脑结构具备基础同步潜力，配合外部高频诱导，就能被临时征用。他们是用活人做天线。”

指挥厅陷入短暂的死寂。

就在这时，张峰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秦烈，我这边有发现。”

他正蹲在地下工坊，面前是第二运输箱的夹层残片。那片被高频能量碳化的金属已被取下，置于空间系统的分析平台上。扫描光斑缓缓移动，系统界面跳出一串数据流。

“残留信号太弱，但‘科技芯片融合系统’捕捉到了一段定向脉冲的尾迹。”张峰一边说，一边启动“逆向信号溯源”功能，“持续时间0.8秒，频率40.7THz，方向角偏差±0.3度。”

系统开始运算。城市旧地图被调出，叠加地下管网三维模型。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从运输箱残片出发，穿过废弃排水道、旧电缆井、塌陷的地铁支线，最终指向B-12区深处。

终点：第七交汇点。

“系统匹配完成。”张峰低声说，“该坐标曾是军用量子中继站，代号‘哨塔-7’。地下三层设有‘生物共振腔’，用于早期神经信号放大实验。”

秦烈盯着全息投影上浮现的建筑结构图。那是一座半埋地下的圆柱形设施，外壁覆盖着厚重的电磁屏蔽层。地下三层的共振腔呈六边形，中央有一个凹陷的平台，四周布满环形电极。

“他们不是在找林雪。”他忽然说，“他们在找能启动共振腔的完整信标链。林雪是钥匙，运输箱是路径，周敏是回响——三者同步，才能激活‘01’。”

“可他们为什么要重启这个？”李薇问。

秦烈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草案末尾的一行小字上：

【重启目标：建立全球神经网络接入点，实现意识层级的统一调度。】

他闭了闭眼。

这不是救人，也不是控制丧尸。这是在试图重建人类意识的中央服务器。而“蚀智”病毒，从来就不是灾难，而是播种。

“张峰，把残片的信号轨迹导出，生成物理坐标。”他睁开眼，声音冷峻，“我要知道那座中继站现在的能源状态、结构稳定性、以及……最近一次信号进出记录。”

“已经在做了。”张峰将数据导入系统，启动“环境残留分析”。屏幕上，一段模糊的能量波动图缓缓成型。峰值出现在七小时前，持续11秒，波形结构与“01-REBOOT”指令完全一致。

“他们试过。”陈浩盯着数据，“但失败了。能量不足，或者信标不全。”

秦烈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们还有时间。

“李薇，继续监控周敏，一旦出现γ波异常，立即注射镇静剂。”他说，“陈浩，把草案加密存档，同时建立信号诱捕陷阱，下次他们再发‘REBOOT’，我要反向追踪发射源。”

“明白。”

“张峰，把所有节点部署计划冻结。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前线，是内部。”秦烈转身，目光扫过战术台，“我们被标记了。三重信标已经暴露两个半，不能再让任何人靠近那座中继站，除非……我们彻底掌握规则。”

他抬起手，调出空间终端的私密界面。一行指令在光屏上浮现：

【启动‘影网’协议，反向植入监听程序，目标：40.7THz频段。】

系统提示：需72小时完成部署。

秦烈没有犹豫，按下确认。

就在这时，李薇突然低呼一声。

“周敏的脑电……又动了。”

所有人立刻转向监控屏。周敏正坐在记录台前，双手放在桌面上，指尖微微抽搐。她的瞳孔略微失焦，嘴唇无声开合，像是在重复某个词。

陈浩立刻调出音频捕捉模块。经过降噪处理，一段极其微弱的声波被还原出来。

不是语言。

是一种节奏。

低沉、规律、带着金属质感的震动，像是某种机械心脏在跳动。

秦烈猛地看向全息投影中的中继站结构图。

那六边形共振腔的底部，有一个微型供能模块，标注为“脉冲发生器”。

他调出其工作频率。

40.7THz。

与周敏此刻脑中回荡的节奏，完全同步。

张峰的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滑动，试图切断信号源。可系统反馈：无外部输入，信号来自内部生成。

“她在自己产生信号。”李薇声音发紧，“她的大脑……开始模拟中继站。”

秦烈盯着屏幕，眼神锐利如刀。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信标链，正在自我补全。

他抬起手，准备启动第二层空间隔离协议。

周敏的右手突然抬起，指尖在桌面上划出一道弧线。

不是字。

是一个六边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