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
逸尘想要开口，却被悟心抬手打断。
“师兄，”悟心仍单膝跪地，金纹在眉心黯淡成血色，“三位好友——这因果始于我，也当终于我。”
悟心指尖抚过般若剑脊的梵文，金纹在剑刃上流淌成血色莲华，“这不光是为了救桃夭姐姐——”
他抬眼望向暗界裂缝中翻涌的十万恶鬼，那些扭曲的面孔里竟映着众生贪嗔，“更是为了渡化这被贪念吞噬的魂灵。”
“若能以身做引，让这十万恶鬼知‘舍’为何物，”
悟心的声音忽然清朗，混着血沫的字句竟化作梵音，“纵是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他看向逸尘颤抖的肩膀、冥渊崩裂的战戟、章余燃尽的符笔，眸光温柔如春水，“世间烦恼如火宅，总得有人先撕下自己的皮肉，做那扑火的灯芯。”
“不可！”莫染尘捏紧禅诛的指节爆出血珠，“世间，哪有你说的这般道理！”
悟心却笑了，“世间不需人人像我，但也需有像我之人——总得有一两个傻子，肯把真心剖出来，让后来者知道：情不是魔障，是渡人的舟。”
“哈哈哈！”莫归途突然拍手大笑，“好个以身为饵的神子！”
他指尖黑光射向桃夭后颈，幽蓝符咒应声而裂，“但你可知——”
话音未落，悟心将桃花簪别在桃夭发间，猛地将她推向楚灵汐。
“照顾好她！”他转身时，金纹在胸口凝成血色莲华。
“哥哥！”
慧启撕心裂肺的哭喊撞进耳膜，他却对那孩子扯出笑，“小启，以后替哥哥保护好姐姐。”
般若剑划破皮肉的声响骤然炸开，如裂帛般撕裂忘川死寂！
悟心将割下的心头肉抛向鬼群，琉璃色金血如岩浆喷涌，在空中凝成燃烧的莲桥。
那些青面獠牙的恶鬼嘶吼着扑上，利爪撕扯金血时爆起滋滋声响，却仍贪婪地张着血盆大口——它们每吞噬一滴金血，眼瞳的幽光便暴涨一分，腐臭的身躯竟在金光中膨胀。
莫归途指着疯狂的鬼群怪笑：“看到了吗？你的血肉越是圣洁，它们的贪念就越是疯狂！”
暗界裂缝在血河上空剧烈震颤，被金血喂饱的恶鬼们竟开始互相撕咬，只为争夺更多流淌着神性的精血，“这暗界底的贪魔，从来不是血肉能填满的！“
“哥哥！”
慧启疯了般挣脱楚灵汐的怀抱，，跌跌撞撞扑向被鬼群吞噬的身影。
桃夭喉间涌出腥甜，却用尽最后力气撞向楚灵汐的手臂，染血的指尖抓向空中飘落的袈裟碎片：“悟心——！”
楚灵汐双眉紧蹙，灵力在双臂暴涨，如锁链般缠紧两人腰腹。
慧启的小拳头砸在她肩头，哭喊声抖得忘川河水都在发颤：“放开我！我要哥哥！”
桃夭则死死盯着鬼群中若隐若现的金纹，指甲深深掐进楚灵汐的手腕，血珠顺着指缝滴落：“让我去……让我替他……”
“姐姐！小启！”
楚灵汐咬牙将两人揽入怀中，“他用道心起誓护你们周全！难道要让他的牺牲成空吗？”
逸尘盯着鬼群中湮灭的金纹，染血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冥渊则猛地转身，一拳打在莫归途小腹上：“不能杀你，还不能揍你这狗日的？！”
莫归途被这一拳打的趴在地上，却笑得前仰后合，“打啊！用力打！”
“妈的！”冥渊怒吼一脚将他狠狠砸在河床上，碎石崩进莫归途肩胛骨，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指着鬼群中炸开的血莲狂笑：“看到没？他的血喂不饱世间的贪念！你们的神子啊——”他被冥渊踩住胸口，仍仰起头嘶喊，“就是个活该碎成渣的傻子！”
逸尘的璃尘剑突然抵住莫归途咽喉，剑气刮得他脖颈渗出血珠：“闭上你的狗嘴！”
“杀我啊？”
莫归途翻着白眼看剑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神子可是发了誓的……你们动我一根寒毛，他的残躯就要化劫雷劫永堕无间呢……”
他看着逸尘颤抖的手腕，笑得更癫狂，“不敢杀，又忍不住恨……这种滋味，是不是和神子明知是陷阱还甘之如饴一样痛快？！”
章余突然将紫韵毛笔砸在他脸上，“打烂你的嘴！”
莫归途被三人按在河床上揍得骨节爆响，却始终狂笑不止，那笑声混着恶鬼嘶吼、慧启哭喊和桃夭的呜咽，在忘川上空织成一张疯狂的网。
鬼群中骤然爆起刺目金光，万千莲华在血河上空层层绽放。
超越大罗天的气息节节攀升。
悟心残破的身影于金光中若隐若现，胸口翻涌的金血竟化作梵文咒轮，随着他唇间念念有词的经文缓缓旋转：“贪嗔痴妄，皆为心障；忘却我执，方见真如——”
被金血喂饱的恶鬼们在金光中发出凄厉嘶鸣，膨胀的身躯竟开始皲裂，眼瞳里的幽光逐渐褪成清澈。
为首的恶鬼捂着胸口跪倒在莲台前，利爪深深插进血河床：“我……我曾是凡界官吏……因贪墨赈灾款堕入暗界……”
“世间纵有千般恶，终有回头之路。”
悟心的声音混着梵音传遍忘川，金纹如流水般漫过恶鬼们的身躯，“今日以我血肉为引，渡你们脱离贪念苦海——”
他抬手拂过一只鬼爪，那鬼爪瞬间化作荧光，“记住这金光的温度，来世莫再困于执念。”
十万恶鬼在金光中纷纷垂首，腐臭的浊气渐渐散作花香。
莫归途被按在地上的手掌突然一颤，眼睁睁看着暗界裂缝在梵音中寸寸闭合，最后一缕幽光熄灭前，他听见悟心对着消散的鬼群轻语：“真善非神赐，是痴人剖心时，漏出的半寸人间烟火。”
慧启突然停止了挣扎，怔怔望着空中飘来的金莲花瓣。
桃夭指尖的血珠滴落在花瓣上，竟开出一朵真实的桃花，甜香混着悟心残留的体温，轻轻落在她掌心。
金光中的身影晃了晃，悟心冲桃夭扯出最后一个笑，唇瓣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下一刻他如断线的风筝般坠落，撞在血河床上溅起细碎的金芒。
“悟心！”
“哥哥！”
桃夭挣脱楚灵汐的怀抱，膝盖磕在碎石上也浑然不觉，连滚带爬扑过去抱住他染血的肩膀。
慧启紧随其后，小手掌抖着去摸他胸口的伤口。
“你没事，太好了.....”悟心的声音轻得像蛛丝，咳出的血沫里还裹着半片金莲花瓣。
“我不许你离开我！”桃夭紧紧攥着他的袈裟，指腹碾过那些熟悉的补丁，“我们还要回家做桂花糕，你说过用袈裟做门帘的！”
她的眼泪砸在他脸上，却惊觉那皮肤冷得像忘川河水，“我不准你死！”
悟心艰难地转动眼珠，看看桃夭苍白的脸，又看看慧启挂着泪珠的小脸，忽然笑了，血沫顺着嘴角流下：“傻……姐姐……”
他抬起手，指尖擦过桃夭耳后的桃花胎记，那里的咒印已完全消失，“对不起……不能……陪你看……人间春……”
“别说对不起！”
桃夭猛地吻住他的唇，咸腥的血味混着莲花的甜香在舌尖炸开。
良久，她才颤抖着分开，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滚烫的呼吸混着血沫喷在他唇上“要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骗了你，是我害了你……”
“不……”
悟心的指尖落在她唇上，轻轻摇头，金纹在他眉心聚成最后一点光，“能遇见你……是悟心……这辈子……最不后悔的……”
话未说完，指尖骤然垂落。
忘川河畔，只余下桃夭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慧启一遍遍的呼唤，在闭合的暗界裂缝前，碎成再也拼不回的人间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