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你上学是为了谁?
那天放了学,二狗却破天荒地趴在课桌上写起了作业。直到教室里没几个人了,班长李山走过他身边,打趣说:“早知道这么爱学习就好了,这叫临时抱佛脚啊,王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你忘了?”
“我没忘,做完作业就去,快了。”二狗憨憨的笑着。
我知道他决没有表面上这么憨厚,他是装憨,但我也没有戳破,指不定他肚子里正憋着什么坏水呢。我很不愿他去办公室单独面见王老师,但事已至此,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除了内心有些慌乱还能怎样?不知我心里有什么东西作祟,放学后我故意不看他,就从他身旁走过,一句话也没说。他正埋头做作业,也没瞧见我路过。
走出教室,我的思想忽然上了一个台阶,谁说他要单独跟王老师见面,难道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吗?待走过办公室旁边的那条甬道,见到办公室里还有好几个老师正在高谈阔论,我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便落了地,心情也格外好了起来,走起路来仿佛都有了使不完的劲儿。
李山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也皱起了眉。
不多时,教室里就只剩下了二狗一人。他忽然放下笔,开始整理书包。什么书都可以不带,但数学书可不能落下,要不他补的是哪门子课?
三下五除二,他很快就整理好了书包,但看了一眼门外的校园,又颓然的坐在凳子上,再没有了做作业的兴致。校园中还有几个没有离开的学生,有的正外大门口赶,有的几个人在玩闹做游戏,不像很快离去的样子。我疑心他那会儿做作业也只是做个样子,可惜没有证据,因为我没跟他说一句,也就没看他在写些什么。
他站起来看看,又坐下,活像热锅上的蚂蚁,反反复复好几次,十好几次,太阳也落在了山顶,黄昏当在不远。
我不能这样干等着,万一王老师等不及而回家了呢,沈家屯离这里还有八九里地呢。就算她想等,可她忘了呢?
想到这里,二狗再次站起身,朝教室外走去。他关房门的时候,还下意识地回头张望,像个正在行窃的贼。好在这时,校园里也没几个人了,四下里一下安静下来,远远却有蝉鸣声传来。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好似并不着急。走到那条甬道上,只见办公室里果然很安静,只有王诗诗老师一人。此刻,王老师正埋头奋笔疾书,没有抬头,也就没有发现窗外不远处的二狗。
二狗忽然松了口气,嘴角不自禁地咧开了,露出了两颗泛黄的门牙。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像是脚下踩着弹簧,一蹦老高,也浑不在意会不会被人发现。发现了又能怎样,是老师让我来的,你有意见?他早准备好了理由,偏偏这理由还不好反驳。
想是王老师听到了声响,抬起头,“陈二狗同学,你来了?”
从她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哀乐,这一点让二狗变得不自然了,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蹩到了王老师身旁。
王老师倒没有发觉他的不自然,瞥了一眼二狗拎着的黄书包,问:“带数学课本了吗?”
“带了。”二狗将书包放在桌上,掏出了那本早被他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教科书,烂狗油也似。
王老师终于哈的一声轻笑:“你是在吃书吗?”
二狗的心情也瞬间愉悦了不少,搔着后脑勺,讪讪笑着。
“你也别站着了,坐吧。”
“好的。”二狗顺从的搬过一把椅子,坐在了王老师身旁。
王老师放下笔,拿过二狗的教科书,开始为二狗传授武艺。她的声音娓娓动听,富有韵律感,还那么温柔。二狗正襟危坐,表面上正聚精会神的听老师讲课,其实早已神游物外,眼光发呆。
两人离得那么近,王老师所特有的少女体香正源源不断地侵袭着二狗的嗅觉,也可能是某种洗发水的味道。二狗也分不清,他也没有这种闲心逸致,他只觉得很好闻,有种沁人心肺的功效,也刺激得他热血沸腾。跟女神挨得这么近,他的全副心思都到了王诗诗身上,尤其瞟了一眼王诗诗那宽松的领口,口水便流了出来。
很快,王老师便发觉了这一点。这一点倒不是很陌生,才几天未见。王老师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羞红了脸颊,而是面无表情,“陈二狗同学,我拿出时间来给你补课,你要不好好听讲,到时考试不及格却怨不得别人。你上学是为了谁?是为了我吗?是为了你的爸爸妈妈?还不是为你自己,为你将来有个美好的前程,你要对你自己负责!”
“噢。”二狗从没见王老师对自己这么疾言厉色过,他不明白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惶恐的垂下了脑袋。
其实,王诗诗对二狗的态度,这还算是好的。君不见,王老师左右开弓扇他耳光,拎着他的耳朵将他拖出教室,让他在西墙外罚站?这一切,二狗全然忘却了?他没有忘,发生过的事就是往事,往事就是历史,历史又怎能忘记?
只是,二狗觉得从前的那些事,远没有这次的严重。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王老师越是这样面无表情并用温柔的口吻说着严厉的话语,他就越觉得委屈,委屈得想流泪。但他忍住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到了伤心处也不能轻弹,有道是大悲无泪。
王老师忽然轻叹了口气,“这样吧,数学还得多做题,熟能生巧。我给你出几道题,你做一下。”
她笔走龙蛇,刷刷刷,很快便出好了题目,“做完给我看一下。”
王老师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越是这样冷漠,二狗越是拘谨,越是心情低落。他也只得接过来,极力收摄心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这几道题目上。
王老师没有看他怎样做题,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便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一句话也不说,就像在自习课上那样。很多老师都有这种举动,班主任郝玉兰也是这样,二狗原本早习惯了的。只是,他背对着王诗诗,王诗诗每一下轻柔的脚步都仿佛踏在了他的心口上,他哪还能聚精会神,直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好在王诗诗踱了几圈后,就坐在了几步外的排椅上。想是她走累了,坐在椅上休息片刻。只是,她并不是正襟危坐,而是斜倚椅背,还将双腿也放在了椅上,眼睫毛一眨一眨的,似乎随时都会睡着。看这架势,她是太困了,想合眼打个盹儿。毕竟当老师的,有时经常熬夜批改作业,难免睡眠不足。
那张排椅在二狗的右侧,也即靠着窗户,窗子没关。温柔的风徐徐吹来,还带着淡淡的花香,直吹得人昏昏欲睡。
二狗虽坐在那里审题,但眼光全在王诗诗身上,他发现了这一点后,却无来由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王老师。
房间里是那样安静,风是那样温柔,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幽香。很快,王老师便侧过脸去,闭上了双眼,眼睫毛也不再颤动,看来是睡熟了。
二狗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心口像揣着个活蹦乱跳的兔子。慢慢的,他那张黑脸上就升起了一抹变态的潮红,宛若地狱中的焰火。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太阳也落下了山头,落日处却是漫天的晚霞,仿若一把冲天的火烧红了半边天。
终于,二狗直起身来,蹑手蹑脚地向王老师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