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意识在冰冷和剧痛中挣扎着浮沉。他感到自己正被拖行,粗糙的腐殖质摩擦着他的背脊和手臂上溃烂的伤口,每一次颠簸都带来一阵钻心的疼。那浓烈的霉味和血腥味几乎凝固在空气里,沉重地压在他的口鼻上。
拖行停止了。他被随意丢弃在某个角落,身下是冰冷潮湿的泥土。耳边能听到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木质关节发出的轻微“吱嘎”声,就在不远处徘徊。那东西没离开。它就在这儿,在这片绝对的黑暗里,守着它刚拖回来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一丝眼皮。黑暗依旧浓稠,但似乎适应了一些,能勉强分辨出近处一点模糊的轮廓。不远处,一个极其高大的、由各种破碎轮廓勉强拼凑而成的黑影,正背对着他,微微晃动着。那背影扭曲而不自然,像是用针线粗暴缝合起来的破布口袋,填充着绝望和恶意。它似乎正低头专注于地面上的什么东西,发出一种细微的、湿漉漉的摩擦声。
林默屏住呼吸,连喉咙的剧痛都强行压下。他的手指微微动弹,碰到了刚才一直死死攥在手里的那块布料。冰冷,粘腻,带着铁锈味和那股孩童特有的甜腥气。
“……怕……”一个极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仿佛直接从他脑髓深处响起,伴随着布料传递来的冰冷触感,“……黑……爸爸……剪子……痛……”
是那个小女孩魂核残留的恐惧碎片!通过这块染血的衣角,微弱地传递过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那高大黑影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它那颗扭曲拼接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极其缓慢地……开始向他的方向转动。木质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林默的心脏猛地缩紧!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猛地闭上眼睛,全身肌肉绷紧到极致,连呼吸都彻底停滞,假装自己仍昏迷着。他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粘腻的“视线”再次扫过他的身体,带着审视和一种漠然的残忍,停留了几秒,仿佛在确认猎物是否真的失去了动静。
那“视线”移开了。湿漉漉的摩擦声再次响起。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那徘徊的脚步声似乎稍微远了一点,林默才敢极轻微地再次睁开眼睛。恐惧像冰水一样浸泡着他的内脏。他不能一直躺在这里,等到那东西失去耐心,或者完成它那可怕的工作。
他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用没有受伤的右臂极其缓慢地支撑起身体,一点点地、蜗牛般地向后挪动。每移动一寸,腐殖质摩擦的声音都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开。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那模糊的高大黑影,生怕它再次转身。
挪动中,他的左手手肘不小心压到了一片略为坚硬的地面。不同于周围的松软腐泥,那片地面似乎铺着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用指尖摸索——是几块冰冷、边缘粗糙的碎瓷砖?和那扇诡异的浴室门材质一样?碎片边缘似乎还粘着一点干燥的、粉末状的东西,带着极淡的、与周围腐臭格格不入的草药苦味。
是周明远之前洒在他公寓浴室门缝周围的那些粉末?那些用来封锁“侵蚀点”的药粉?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老宅最深层的噩梦里?
这个发现让他混沌的脑子更加混乱。现实和噩梦的边界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崩塌、交织。
就在他因这发现而瞬间失神的刹那——
“咚。”
他的后脑勺轻轻撞上了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
林默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凉了半截。他极度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扭过脖子,朝身后看去。
借助着黑暗中极其模糊的轮廓,他看到自己刚刚撞到的,是一个低矮的、方形的、表面冰冷粗糙的……水泥台子?
台子很旧,边缘破损,表面沾满污渍。而就在这水泥台子的侧面,几乎正对着他眼睛的高度,模糊地刻着几个歪歪扭扭、深深凿刻进去的字母。那刻痕很深,边缘锐利,像是用某种尖锐的金属工具疯狂凿击留下的。
他眯起眼睛,极力辨认。那些字母扭曲而痛苦,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S…A…V… E… M… E…
SAVE ME。
救救我。
这根本不是什么出口的提示。这是一个绝望的求救。一个被刻在这腐烂之地核心的、无人回应的呐喊。
是谁刻下的?那个小女孩?还是……别的什么人?
这一刻,林默清晰地感觉到,这间老宅地下室的黑暗,远比他所见的更加深邃,所埋葬的罪孽,也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沉重和……复杂。
而那徘徊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
一片死寂。
只有那冰冷粘腻的“视线”,再一次,如同实质般,钉在了他僵硬的脊背上。
它发现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