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玉没动,只把呼吸压得更低,火折子早灭了,但她记得那根线缠在腕上绕了三圈,现在正一抽一抽地往外滑。
不是人拉的劲儿。
她指尖贴着线,能感出那力道不匀,断断续续,像心跳,又像虫子在爬。
“自己动?”她心里一沉,立刻咬破左手食指,血珠刚渗出来,就往线上抹了一道。
线颤了颤,抽动慢了下来。
她趁势把线往回绕,一边用拇指卡住线结防滑,一边把身子贴紧墙根,不让一点动静漏出去。
底下暗格里的铜匣又安静了。
她刚松半口气,头顶忽然传来窸窣声——不是脚步,是布料蹭石壁的声音,有人在挪。
三道影子从岔道口滑过,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柳含玉知道,他们来了。
她把银针夹在指缝,屏住呼吸,等对方靠近。
第一个黑影刚拐进她藏身的窄道,她手腕一翻,银针甩出,直取对方咽喉。
那人反应极快,抬袖一挡,针尖“叮”地撞上金属内衬。
柳含玉借着这一撞的震感,听出对方用的是细针,而且出手极稳。
第二枚针她没急着发,而是盯着那人袖口——刚才那一挡,袖子往上滑了寸许,露出半截手腕。
火光虽灭,但她眼力够狠,一眼就瞧见那手腕内侧有道旧疤,横在脉门上方,像被什么利器划过。
她心头一跳。
还没等她细想,那人袖中银光一闪,两枚细针呈剪刀势,直取她“神庭”“风府”二穴。
来得又快又准,走的是手少阳三焦经的脉络。
柳含玉侧头避让,同时反手一针格开左侧攻势,指尖触到对方针尾,震感传来——力道虚,落点偏,像是学过,但没练到家。
“你这‘鬼手十三针’谁教的?”她冷笑,声音压得极低,“我娘亲传的针法,轮得到你拿来当暗器使?”
那人一顿,没答话,反而变招更快,三针连发,走的是“阴维”“阳跷”奇经,路线诡异,竟从背后绕脉而行。
柳含玉瞳孔一缩。
这路子她没见过,但脉络根底还是“鬼手”的骨架,只是被改得面目全非,像是把正经文章倒着念,听着顺,实则走火。
“倒行逆施?”她冷笑,“心火过盛的人才敢这么用针,你不要命了?”
她不再退,闭眼一瞬,脑中浮出母亲当年在灯下画的经络图——子午流注,补泻相济,一针下去,要顺天时,合气血。
她睁开眼,左手两指夹住一枚银针,右手虚握,针尖朝上。
对面那人见她不动,以为怯了,猛然扑近,一针直刺“膻中”穴,想封她心脉。
柳含玉等的就是这一下。
她左手针疾出,点中对方“内关”,右手针虚晃一记,作势要刺“天柱”。
那人果然回防,肩头一抬,重心前移。
她立刻变招,银针斜下,连点“环跳”“阳陵泉”,两针入肉,那人右腿一软,单膝跪地。
“你这路子,改得乱七八糟。”柳含玉站直身子,冷冷看着他,“‘鬼手’讲的是调和阴阳,你倒好,拿它来催命。谁准你这么糟蹋我娘亲的东西?”
那人喘着气,没答话,突然抬手,把脸上青铜面具一扯,随手砸向她面门。
柳含玉侧头避开,等再抬头,那人已经翻身后退,跃入暗道深处。
她没追。
追不上,也不必追。
她蹲下身,在地上摸到一枚遗落的银针——针身细长,比她的略薄一圈,但材质一样,是特制的乌银。
她把针翻过来,对着微光一照,针尾刻着个极小的篆字:“崖”。
她盯着那字,眉头越皱越紧。
“崖……”
不是名字,是印记。
她记得陆青崖早年送过她一幅画,落款处就盖着这么个“崖”字印,字体一模一样。
可陆青崖怎么会教人用针?更别说教出这种走偏的路子。
这人不仅学过“鬼手”,还用了被明令禁止的招式。
而教他的人……极可能就是陆青崖。
“他教的,但他又不让用?”柳含玉喃喃,“那这人是谁?徒弟的徒弟?还是……他自己?”
她把布页收好,又低头看那枚银针。
针尖还沾着一点血,是刚才点穴时蹭上的。
她忽然伸手,抹了点自己的血在针上。
血刚碰针身,针尾竟轻轻颤了一下,像被什么吸住。
她眼神一凛。
这针……认血?
她立刻把针收进银针囊,手指却没松开。
陆青崖三年前失踪,她查过他所有画稿,每一幅都藏着线索,可从没提过针法。
可现在,一个用“鬼手”改良针法的人出现在秘道里,用的针刻着他的印记,手腕上的疤位置和他画稿上的笔痕一致,连教的徒弟都违了他当年被禁的规矩。
这不是巧合。
她站起身,把火折子重新点着,借光看四周。
刚才那人逃走的方向,地上有道浅浅的拖痕,像是腿麻了撑着墙走的。
她顺着痕迹走了一段,发现岔道口的石壁上有道划痕——不是刀刻,是针尖划的。
她凑近一看,是个符号:一竖一横,像“十”字,但横线在下。
她盯着那符号,忽然想起什么。
陆青崖有一幅画,画的是个废弃道观,门匾上就刻着这个符号,旁边题了四个小字:“逆阳之门”。
她当时没在意,只当是画师癖好。
现在想来,这符号,或许是某种标记?
她伸手摸了摸那划痕,指尖传来一丝凉意。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极轻的“咔哒”声,像是机关转动。
她立刻吹灭火折,贴墙而立。
没过几息,地面又开始震动——不是刚才那种规律性的水渠波动,而是短促、断续,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爬行。
她没动,只把一枚银针插进地面,针尾系上线,借线感知震动频率。
三短一长,停顿,再三短一长。
不是水流。
是信号。
她忽然明白——这人刚才不是逃,是传信。
她低头看自己手腕上那根从暗格连出的线,还紧紧缠着。
铜匣没动,但她知道,刚才那阵震动一起,底下藏的东西,恐怕已经醒了。
她没急着去收匣子,反而把银针囊往腰带上一别,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是顾尘疏早前给她的一幅素描,画的是陆青崖年轻时的模样。
她借着最后一点火光,对照纸上那人的手腕位置,再想起刚才面具人露出的那道疤。
位置,一模一样。
她盯着那画,忽然冷笑一声。
“陆青崖啊陆青崖,你是真死了,还是……到处留徒弟,等着我一个个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