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嗒。
嗒。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是唯一的节拍，敲打着死寂，也敲打在直播间无数观众的神经上。
凌斐双手插兜，校服外套松垮地挂着，背影瘦削，却带着一种劈开污浊的冷硬。他走过一扇扇紧闭的门，对门后可能隐藏的窥视或呜咽毫无兴趣。
刚才那间教室里的惨嚎和血腥味似乎还黏在空气里，但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眼底深处那簇冰焰，烧得更沉，更静。
他在一扇看起来与其他并无二致的房门前停下。
门牌是【304】。宿管的休息室。
门是暗红色的木头，漆皮剥落得厉害，露出底下黑乎乎的木质。门把手上挂着一把老式的黄铜锁，锁眼周围油腻腻的。
他伸出手，指尖还没碰到门板——
“吱呀——”
门自己开了一条缝。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酸臭味混合着劣质烟草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老人身上特有的腐朽气息，从门缝里猛地涌出来，呛得人头晕。
门缝里一片漆黑，只有一点猩红的光点在深处明明灭灭。
一个佝偻、臃肿的黑影堵在门口，几乎填满了整个门框。光线太暗，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看到一头油腻花白的乱发，和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绷在肥胖身躯上的汗衫。
“……哪个小兔崽子……”一个沙哑、含混得像喉咙里塞满了痰的声音从黑影里传出来，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被惊扰的不耐烦，“……不睡觉……找死啊……”
那点猩红的光点抬了抬，似乎是一双眼睛在打量凌斐。
凌斐没动，也没回答。他只是平静地回视着那片黑暗和那点猩红。
【嘶……这宿管看起来就不是善茬……】 【味道溢出屏幕了……yue】 【大佬快走，感觉要触发死亡flag了！】
沉默对峙了几秒。
那黑影似乎确认了这只是个“普通”学生，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像是咽下了什么浓痰。一只肥胖油腻、指缝里全是黑泥的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不耐烦地挥了挥。
“……滚……再吵……掐死你……”
威胁的话语含混不清，却带着一种真实的、麻木的恶意。
那只手就要把门带上——
就在门即将合拢的刹那！
凌斐动了！
他的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插在口袋里的右手猛地抽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长的、闪着金属冷光的东西——是刚才从那几个混混身上顺来的，一根磨尖了的自行车辐条！
根本不给那宿管任何反应时间！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利物刺入某种韧性物体的声音！
那根磨尖的辐条，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刺穿了那只即将缩回门内的、肥胖油腻的手掌！将其死死地钉在了门板上！
“呃啊啊啊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凄厉到变调的惨嚎猛地从门内炸开！那点猩红的光点疯狂抖动！
那只被钉穿的手掌剧烈地抽搐着，黑红色的、粘稠的血液瞬间涌出，顺着门板往下淌。
凌斐握着辐条的另一端，手指稳得像铁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冷冰冰地透过门缝，看着里面因剧痛而疯狂扭动的黑影。
“现在，”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渣子一样砸进那惨嚎声中，“能好好说话了吗？”
【！！！！！！】 【我艹！！！直接上手了？！】 【钉穿手掌？！这什么狠人？！】 【宿管：我只是想装个逼……】 【这发展我没想到啊啊啊！】
门内的惨嚎变成了嗬嗬的抽气声和痛苦的呜咽。那黑影挣扎着，想把手抽回去，但稍微一动就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放……放手……小杂种……我杀了你……”宿管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变形。
凌斐手腕微微一动，拧了一下那根辐条。
“啊啊啊——！”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问，你答。”凌斐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得令人胆寒，“多余的声音，一次，拧一圈。明白就点头。”
门内的黑影剧烈地颤抖着，那点猩红的光点艰难地、上下晃动了一下。
“名字。”
“……刘……刘富贵……”
“认识李铭吗？”凌斐报出作业本上的名字。
宿管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忙不迭地点头：“认……认识……304的……穷鬼……窝囊废……”
“他最近有什么异常？”
“……不……不知道……就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宿管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断断续续，“……就是……就是前几天……好像捡了什么东西……”
凌斐的目光一凝：“什么东西？”
“……不……不清楚……亮晶晶的……像个铁牌子……藏藏掖掖的……”
铁牌子！
凌斐的心脏猛地一跳！是那个！
“牌子呢？”他追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
“……不……不知道啊……真不知道……”宿管哭嚎着，“……就看见他揣怀里了……后来……后来就没见着了……”
“谁还可能知道？”凌斐手腕作势又要动。
“别！别拧！”宿管吓得声音都尖了，“……王鹏！李强！他们老抢李铭东西……可能……可能被他们抢走了……或者……或者扔了……”
王鹏。李强。
凌斐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果然绕不开这两个。
“李铭现在人在哪？”
“……不……不知道……好像……好像有两天没回宿舍了……”宿管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大爷……祖宗……我就知道这么多……真没了……手……手要断了……”
凌斐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话语的真假。
片刻后，他猛地一抽！
“噗！”
辐条带着一溜血珠，从那只被钉穿的手掌里拔了出来！
“啊啊啊——！”宿管发出一声解脱和痛苦混合的惨叫，手掌软塌塌地垂落，鲜血汩汩往外冒。
凌斐看都没看那惨状，随手将沾血的辐条在门框上擦了擦，重新揣回口袋。
“谢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友好的咨询。
他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身后，304的门砰地一声死死关上，里面传来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和咒骂声。
凌斐沿着走廊继续往前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根冰冷粘腻的辐条。
铁牌子被李铭捡到，然后不见了。王鹏和李强是线索。李铭本人失踪。
那么，下一个目标很明确了。
找到李强。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前方走廊墙壁。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幅巨大的、褪色严重的宣传画。画的是几个笑容僵硬的学生，围着一个老师。背景是教学楼。
画面的角落，印着一行模糊的小字：【菁华中学·高三（二）班全体师生留念】。
菁华中学。
凌斐的脚步微微一顿。
厉穹……会被传送到哪里？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了一下。
他立刻强行掐断了这丝杂念，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专注。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需要信息，需要找到那块牌子，需要弄清楚这个副本和那个“他”到底有什么勾连！
他的脚步加快，朝着记忆里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越往前走，空气中的异味似乎淡了些，却多了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两侧的墙壁开始出现更多的公告栏，玻璃破碎，里面的纸张泛黄卷曲。
偶尔有穿着校服的身影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看不清面目，只有一种仓皇惊惧的气息残留。
当他终于走到连接宿舍楼和教学楼的空中走廊时，脚步猛地顿住。
走廊的中间，站着一个人。
不是学生。
是一个穿着陈旧保安制服的男人。身材高大，但站姿有些佝偻。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下巴上青黑的胡茬和一截苍白的脖颈。
他手里拿着一把老式的强光手电，灯头对着地面，发出昏黄的光圈。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堵住了通往教学楼的必经之路。
凌斐眯起了眼。
这个保安……和之前那个尸体保安的感觉完全不同。没有那种腐烂的死气，也没有机械的僵硬感。反而有种……沉沉的、如同磐石般的压抑。
而且，他出现的位置，太巧了。
凌斐放缓脚步，慢慢走近。
在距离保安还有十来米的时候，保安抬起了头。
帽檐下，是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鹰隼般的锐利，牢牢锁定了凌斐。他的嘴唇很薄，紧紧抿着。
“同学，”保安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上课时间，不能随意穿梭宿舍区和教学区。”
他抬起拿着手电的那只手，灯光晃了晃，并非照射凌斐，而是警示性地照亮了他前方的地面。
“请回去。”
凌斐停下脚步，看着保安，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困惑和焦急的学生表情。
“保安叔叔，我有点急事，必须去教学楼一趟。”他语气急切，“我……我课本落教室了，下节课老师要检查……”
保安面无表情，声音毫无波澜：“规定就是规定。回去。”
他的目光像黏稠的胶水，粘在凌斐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几乎令人不适的穿透力。那眼神绝不是一个普通保安该有的。
凌斐脸上的焦急慢慢褪去。他歪了歪头，打量着这个油盐不进的保安。
“规定？”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上了一点玩味，“谁的规定？”
保安的嘴唇抿得更紧，眼神锐利了几分：“学校的规定。”
“哦？”凌斐往前踏了一小步，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试探，“是学校的规定，还是……‘它’的规定？”
在说出“它”这个字的瞬间，保安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虽然立刻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但没能逃过凌斐的眼睛。
有戏。
凌斐嘴角极轻地勾了一下，继续施压，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保安那身制服：“就像之前那位……比较激动的同事一样？也是‘它’的规定？”
保安的身体似乎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握着强光手电的手指，收紧了一瞬。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一种无形的角力。
几秒后，保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一下头。
“……不一样。”他的声音更加沙哑，甚至带上了一丝极其隐晦的、疲惫的意味，“回去。现在回去，对你……最好。”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重，里面似乎藏着某种警告，甚至是……一丝极淡的、扭曲的劝诫？
凌斐盯着他，没有说话。
空中走廊里，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呜咽的细微声响。
【这个保安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在阻止大佬去教学楼？为什么？】 【感觉教学楼里有大东西……】
凌斐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让他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洞察力。
“最好？”他轻轻重复，往前走了一步，直接踏入了手电光照亮的范围，仰头看着保安帽檐下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
“是指避开教学楼里的危险，”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还是指……避开可能会发现某些‘不该存在’的东西的机会？”
保安的呼吸几不可查地窒了一下。
凌斐的笑容扩大了，亮出了冰冷的獠牙。
“比如，一块……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铁牌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