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成了粘稠的胶质，堵在喉咙口。空中走廊连接的两端，宿舍楼的死寂和教学楼的未知，在这片被惨白灯光切割的空间里无声对冲。

凌斐脸上那点虚假的焦急早已蒸发干净，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兴致，钉在保安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他向前踏出的那一步，不是靠近，是侵入，是把他刚才那句裹着毒针的问话，狠狠扎进对方紧绷的神经里。

——比如，一块……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铁牌子？

保安帽檐下的阴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又猛地松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锐利和某种更深的东西在疯狂搏杀。他握着强光手电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

他没有回答。但这沉默本身，就是最震耳欲聋的答案。

凌斐嘴角的弧度拉大，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只有冰封的寒潭：“看来我找对人了。或者说……找对了‘看门’的。”

他不再看保安那剧烈挣扎的表情，视线下滑，落在那只紧握手电、青筋虬结的手上，落在那身陈旧却笔挺的保安制服上，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耗程度。

“牌子在哪？”他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李铭捡到的，然后不见了。王鹏和李强抢过，可能经手。最后……到了哪里？或者，被谁‘回收’了？”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打在保安摇摇欲坠的防线上。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老旧风箱挣扎的声音，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不仅仅是恐惧，更像是一种被刻入骨髓的、对某种存在的绝对服从和……恐惧。

凌斐失去了耐心。

他猛地伸手，不是攻击，而是快如闪电地抓向保安制服的胸口口袋！那里鼓囊囊的，似乎装着什么！

保安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凌斐动的同时，他那只没拿手电的手如同铁钳般格挡而来，带起一股沉闷的风声！

啪！

两只手腕狠狠撞在一起！肌肉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凌斐的手指终究没能碰到口袋，但他指尖擦过制服面料时，清晰地感觉到口袋里面一个硬物的轮廓——不大，方形，边缘有些硌手。

保安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帽檐下的眼睛彻底被一种狠厉的凶光覆盖，之前那丝挣扎和疲惫被彻底碾碎。他不再试图警告或劝诫，而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咆哮！

“呃啊啊——！”

他手中的强光手电猛地抬起，那昏黄的光圈骤然变得炽白刺眼！如同一个小型的太阳，带着一种灼烧灵魂的恶意，狠狠照向凌斐的眼睛！

【卧槽！物理致盲！】 【这保安果然不是普通人！】 【大佬小心！】

强光爆开的瞬间，凌斐猛地侧头闭眼，但视网膜还是被灼出一片惨白的盲区！与此同时，他听到沉重的脚步声猛地逼近，一股恶风直袭他的面门！

是那把手电！被保安当成了钝器，狠狠砸了过来！

千钧一发！凌斐凭借刚才瞬间的记忆和气流的变化，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仰倒！手电带着呼啸的风声，擦着他的鼻尖掠过！

砰！

手电砸在他身后的铁质栏杆上，发出巨大的嗡鸣，栏杆瞬间凹下去一块！

盲区还未消退，凌斐根本来不及睁眼，听觉和直觉绷紧到极致！另一道更迅疾的风声接踵而至——是保安的踢击！目标是他的腹部！

躲不开了！

凌斐猛地吸气压腹，肌肉瞬间紧绷如铁，同时双臂交叉硬格向前！

嘭！

沉重的力道狠狠撞在他的手臂上，骨头仿佛要裂开！他整个人被这股巨力踹得向后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另一侧的栏杆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喉头一甜，血腥味涌上。

【大佬！】

强光造成的盲区正在快速消退，模糊的视野里，保安高大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般再次扑来，那只巨大的、布满老茧的手掌张开，直抓他的脖颈！手指带着能捏碎砖石的力道！

凌斐瞳孔骤缩！靠着栏杆借力，腰腹猛地发力，身体如同泥鳅般向侧下方滑去！

刺啦——！

保安的手指没能抓住喉咙，却狠狠抓裂了他校服的肩部布料，留下几道血痕！

凌斐顺势滚倒在地，单手一撑，瞬间拉开两米距离，半蹲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抬起眼。

视线终于清晰。

保安站在他刚才的位置，缓缓收回手，看着指尖沾染的细微血丝，放到鼻尖嗅了嗅。那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诡异。他抬起眼，看向凌斐，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杀意。

“你……不该问……”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看了……不该看的东西……都得……清除！”

他一步步逼近，脚步沉重，整个空中走廊都在微微震颤。那身保安制服下，肌肉可怕地贲张起来，散发出远超人类的压迫感。

凌斐抹去嘴角溢出的一点血丝，看着步步紧逼的保安，眼底的冰焰却越烧越旺，甚至带上了一种极度亢奋的、近乎癫狂的色彩。

“清除？”他低声笑起来，肩膀微微抖动，“就凭你这漏洞百出的伪装？和这身 borrowed power （借来的力量）？”

他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被踹得发麻的手臂，眼神像手术刀一样刮过保安的身体。

“能量运行滞涩，节点冲突至少三处，肢体协调性低于基准值百分之十五。情绪模块加载过度，导致逻辑判断出现严重偏差。”他语速极快，每一个词都带着精准又恶毒的评判，“一个失败的作品。连残次品都算不上。给你这套‘皮囊’的家伙，手艺真是烂透了。”

保安逼近的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的杀意凝固了，转而露出一种极致的震惊和……被戳破最深层秘密的骇然！

“你……你怎么会……”他嘶声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怎么会知道？”凌斐打断他，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因为我是专业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不再是闪避，而是主动进攻！

他的身体压得极低，如同鬼魅般贴地疾掠，目标却不是保安的上半身，而是他步伐移动间，那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左腿落地时，脚踝处那百分之一秒的凝滞！

那是能量节点冲突最明显的外在表现！一个设计上的致命缺陷！

保安怒吼一声，巨大的手掌带着恶风拍下！想要将这个口出狂言、洞察了他弱点的小虫子拍成肉泥！

但凌斐的速度更快！他在掌风及体的前一刻，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同时右腿如同鞭子般抽出，不是踢向保安的身体，而是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扫在了保安那只刚刚落地、正处于凝滞瞬间的左脚脚踝上！

他攻击的力道并不算极大，却蕴含着某种奇特的震荡频率，恰好引爆了那处节点冲突！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嗷——！！！”保安发出一声完全变调的、痛苦到极致的惨嚎！他左脚的脚踝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过去，整个人失去平衡，如同山岳倾塌般轰然向一侧栽倒！

但他毕竟不是凡人，栽倒的瞬间，那只完好的右腿猛地蹬地，试图稳住身形，同时手臂胡乱抓向凌斐！

凌斐早已预料！他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在保安倒下的同时，他如同附骨之疽般揉身而上，身体几乎贴着保安巨大的身躯旋转，手中那根磨尖的自行车辐条再次出现！

这一次，目标——保安制服的胸口口袋！

噗嗤！

辐条精准地刺穿布料，扎了进去！似乎碰到了那个硬物！

保安发出愤怒和痛苦的咆哮，另一只手狠狠抓向凌斐的脑袋！

凌斐果断松开辐条，身体后仰，一个干脆利落的后手翻，再次拉开距离，稳稳落地。

保安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捂着被刺穿的口袋，发出嗬嗬的喘息，试图爬起来，但碎裂的脚踝让他根本无法发力。

凌斐站在几步之外，微微喘息着，冷眼看着他的挣扎。校服肩部撕裂，渗着血，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慢慢走过去，踩住了保安那只完好的、试图蹬地的右脚脚踝。

微微用力。

保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量，瘫倒在地，只有胸膛剧烈起伏。

凌斐弯腰，伸手，从那被辐条刺破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硬物。

不是预想中的金属牌。

那是一块……暗红色的、像是某种晶体碎片的东西。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表面光滑，内部却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缓缓流动，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令人极度不适的冰冷气息。

这气息……有点熟悉。和他之前在那无皮怪物后颈感受到的、引发厉穹失控的微弱印记，同源！但更加隐晦，更加……“新鲜”？

这是什么？

就在凌斐指尖触碰到这暗红晶体的瞬间——

【滋——警告！检测到异常高浓度[数据删除]反应！】 【个体[保安刘富贵]生命体征急剧下降！】 【强制回收程序……启动失败……错误……错误……】 【链接断……滋滋……】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疯狂响起，又瞬间被杂乱的电流噪音吞没！

与此同时，地上瘫倒的保安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他眼睛暴突，嘴巴张大，发出无声的嘶吼，皮肤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游走、鼓胀！

下一秒！

嘭！！！

他的整个头颅，连同上半身，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

没有血液，没有骨肉碎片。

只有漫天飞溅的、粘稠的、暗红色的……数据乱码？！！

那些扭曲的、闪烁的、如同破碎字符和符号组成的“浆液”喷溅得到处都是，落在栏杆上、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又迅速蒸发消失！

保安剩下的下半身迅速变得灰败、干瘪，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内容物的皮囊，软塌塌地瘫在地上，然后也开始分解、消失。

不过眨眼之间，一个刚才还凶悍无比的怪物保安，就彻底化为乌有，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只有凌斐指尖，还捏着那块暗红色的、微微发热的晶体碎片。

空中走廊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满地正在快速消失的、诡异的“数据浆液”痕迹。

【……………………】 【发、发生了什么？】 【爆、爆了？数据化的爆了？！】 【这保安是程序？！不是真人也不是鬼？】 【那红色碎片是什么？！感觉好邪门！】 【系统提示说什么？[数据删除]？】

凌斐低头，看着指尖那枚不祥的晶体，眉头紧紧蹙起。

这不是金属牌。但这东西的出现，以及保安最后那诡异的数据化爆炸，都指向一个更麻烦的可能性。

那个“他”的手段，比预想的更隐晦，也更……现代化？

忽然！

嗡——！！！

一股远比之前尸桥那头更恐怖、更庞大、更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苏醒，毫无征兆地从教学楼的方向猛地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咔嚓！咔嚓！

空中走廊的玻璃窗在同一时间全部爆碎！铁质栏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扭曲！

凌斐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眼前一黑，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被那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砸在后方宿舍楼的墙壁上！

剧痛席卷全身！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教学楼的方向。

在那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深处……

两点猩红的光芒，缓缓亮起。

巨大。冰冷。漠然。

如同高悬于九天之上的审判之眼，漠然地俯视着尘埃般的他。

仅仅是感受到那目光，灵魂都在尖叫着想要逃离崩碎！

是它！

尸桥对面的那个存在！它醒了！而且……更强了！

凌斐背靠着冰冷震动的墙壁，擦去下巴上的血，眼底却没有任何恐惧，反而被一种极致的、疯狂的兴奋所点燃！

他死死攥紧了手中那枚发烫的暗红晶体，仿佛攥着一把通往真相核心的、淬毒的钥匙。

喉咙里翻滚着血腥味，他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终于……”他喘息着，声音破碎，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愉悦，“有点……像样的‘质检样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