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京兆拂袖去 西市落笔轻
书名:推背图源起篇 作者:星启之路 本章字数:2561字 发布时间:2025-08-21

唐武德八年的夏天,热得仿佛要将长安城的青石板都烤化了。陈砚刚满十七岁,身上还带着中‘乡贡’时那股未散尽的热度,像一株汲饱了阳光雨露的新苗,正蓬勃生长。可崔氏却已按捺不住,急匆匆地托着媒人,踏遍了长安的每一条坊市。那些日子,媒人的脚步如同急促的鼓点,敲打着时光的节奏。

院子中那棵柿子树的影子,每天不知疲惫地从西移到东。当武德九年的柿子树从开花到挂满鸡蛋大小的果时,陈砚迎来了十八岁生辰。一张张鲜红的喜帖便递到了陈家门前。彼时,蝉鸣正躁,一声声连成片的响,似要将整个夏天的热,倾囊而泄地释放出来。

在陈砚母亲崔氏的百般张罗下,陈砚终于订下了婚事。女方是布政坊张家的二女儿张婉。据说她识文断字,女工也极为出色,绣出的花鸟活灵活现,仿佛能听见鸟儿啁啾的声音、花儿绽放的异彩。媒人满脸堆笑,极力夸赞她“娴静守礼”,言语间满是溢美之词。当时的陈砚,正帮着西市的一位胡商抄写货单,手中的毛笔在“胡椒”二字上微微一顿。他的思绪飘回到去年,想起给张阿婆代书时的‘绘影唤人归’。老人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的笑容,由衷地说:“三郎的道道让人舒坦。”而此刻,“娴静守礼”这四个字,在他听来,却好似一件被浆洗得过于挺括的襕衫,虽看着规整,却隐隐透着一股生硬与疏离,让他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抗拒。

这一年,陈砚告别了学堂的琅琅书声。大哥陈墨四处奔走,托了不少关系,总算为他在京兆府谋得了一份抄文书的差事。大哥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先熟悉官场规矩,将来才好往上走。”于是,陈砚每日便埋头于堆积如山的文书之中。然而,他抄写得最多的,竟是各坊上报来的“商户税银清单”。每当看到那些冰冷的数字,他的心中便会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脑海中,这些数字幻化成了一幅幅鲜活的画面:某家绸缎庄的税银较往年涨了三成,就好似一个原本饱满的谷仓,被人用沉重的鞭子无情抽打,变得瘪塌不堪;而某户以卖胡饼为生的小铺,因无力缴纳税款,在那本就艰难的生计账簿上,又添了一个歪斜的叉号。无数个深夜,昏黄的烛火摇曳不定,将他心中那些无形的符号投射在纸上,渐渐地,竟与去年考卷背面不经意间留下的划痕重合在一起。那些划痕,像是他内心深处对现实的困惑与思考,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二哥陈琢依旧每日骑着他那头老驴,驮着货物,穿梭在长安的大街小巷。每次路过京兆府,他都不忘停下脚步,拎上一陶罐精心熬制的绿豆汤。“娘说你抄文书费眼,特意加了些枸杞。”二哥挠着头,憨厚地笑着。接着,他又说道:“张姑娘托人送了双鞋,说是你穿官靴磨脚,让你穿着舒服些。”陈砚接过鞋子,只见针脚细密均匀,鞋头上绣着一朵规规矩矩的兰花,相较于母亲缝制襕衫时那歪歪扭扭的针脚,着实好看了许多。可当他轻轻抚摸着鞋里的棉絮时,思绪忽然飘向了贫民窟。在那里,他曾见过一位妇人补袜子,用的是各种碎布拼凑而成,虽然针脚歪歪扭扭,但却拼出了一朵充满生机的太阳花。那一刻,两种截然不同的针脚,在他心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砚面对同僚的排挤和每天对这些数字的厌倦与痛恨,再也不愿意做这份差事了。那日他最后一次抄好了文书,向管事官吏递交了一张辞呈。从此再也没有登过京兆府的衙门。

婚期定在了重阳节之后。那天,长安的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细密的雨丝如同轻柔的珠帘,将整个城市笼罩其中。红色的绸带被打湿了边角,贴在巷墙上,远远望去,宛如洇开的血迹,透着一种别样的凄艳。拜堂之时,张婉头顶的盖头垂落在陈砚的手背上,绸缎冰凉滑腻,触感陌生而又真实。

洞房内,红烛高照,光影摇曳。张婉缓缓卸下头上的钗环,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她轻声问道:“听说夫君以往常去西市帮人写字?”陈砚轻轻点了点头。她又温柔地说道:“我家有传世《九成宫》,待回娘家时,我与父亲借来与你观摩。”陈砚没有立刻接话,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那张画着谷仓和鞭子的考卷。不知何时,这张考卷已被他用粗麻纸精心裱了起来,边角处因多次摩挲,已经磨得发白。张婉好奇地探头看了看,眉尖微微蹙起,疑惑地问:“这是……考卷?画这些圆圈做什么?”

“像农户的谷仓。”陈砚指着最上面的那个圈,认真地解释道,“一旦谷仓空了,什么礼义廉耻,都将失去支撑,荡然无存。”

他又拿出自己藏在袖袋里的小本子。那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许多事情:有西市胡商提及的“波斯的葡萄能酿出比蜜甜的酒”,充满了异域风情;有贫民窟孩童教给他的“用瓦片在地上画格子算命”,带着生活的质朴与乐趣;还有上个月亲眼目睹税吏踹翻老农菜摊时,自己攥紧拳头写下的“仓廪实,礼仪生;仓廪空,礼仪亡”,那是他对现实的愤怒与呐喊。

张婉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着陈砚的话。随后,她起身从妆匣里取出一卷书,神情庄重地说:“我爹说,读《周礼》便知,王道自有规制,百姓只需安分守己,遵从既定的规则即可。”

那晚的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地上,投下柿子树斑驳的影子,宛如无数双无形的手,在黑暗中拉扯着。陈砚躺在崭新的婚床上,听着隔壁坊市传来更夫清脆的梆子声,心中豁然开朗。他忽然明白,成家并非人生的终点,也不是束缚自己的缰绳,而是将“经书里的道理”与“生活里的实在”摆在了同一张桌子上,迫使自己去直面两者的差异与融合。

婚后他又去了西市,依旧在做为人家代写书信的营生。这是他家里的现状,依旧生活在富足当中,他到西市代人写字也只是寻了个营生,找点事情做罢了。

回家的路上,陈砚手中提着给妻子买的胭脂,心中感慨万千。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这十八岁的日子里,就像一只刚刚蜕壳的蝉,翅膀还十分柔软,却不得不在规矩的笼子与自由的风之间,努力地扑腾。他不知道自己往后是否还会再去考取功名,也不知道那些藏在心底深处的符号,能否有一天变成堂堂正正的文章。但他清楚地知道,西市那热闹喧嚣的烟火气息、考卷上那些饱含深意的划痕、妻子为他从岳父那里借来的《九成宫》,还有母亲那一针一线歪歪扭扭的针脚,都将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地相互糅合在一起。这或许就是父亲所说的“守拙”,守住内心那份最真实的想法,哪怕前行的道路缓慢而艰难,也能走得踏实稳健。

柿子树的叶子又开始渐渐卷曲,秋风乍起,带来了丝丝凉意。陈砚在自己的小本子上郑重地写下:“成家,不是收心,是把心放进更实在的日子里,看清楚到底要守什么。”旁边,张婉学着他的样子,也拿起笔,画了一个小小的箭头,同样朝上指着,仿佛在向着未来,许下一个美好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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