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

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去形容。并非丑陋，也非恐怖，而是一种彻底的、令人灵魂冻结的“非人”。皮肤像是某种冷硬的未知材质，没有任何纹理和温度，五官的轮廓依稀还在，却如同覆盖着一层流动的暗影，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不，那甚至不能称之为眼睛，那是两个不断坍缩又重生的混沌漩涡，里面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亿万星辰寂灭又诞生的疯狂景象，看上一眼就足以让理智彻底蒸发。

剧痛还在撕扯我的每一根神经，但极致的恐惧却像一桶冰水，猛地浇灭了我的惨叫。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血液冻结，四肢百骸冷得像是被扔进了宇宙真空。

这不是蔺邪。

这是……别的什么东西。

包裹着我的怀抱冰冷坚硬，如同玄铁铸就的囚笼。那股磅礴、古老、带着宇宙初开时死寂虚无气息的威压，比之前在教堂里感受到的、属于蔺邪伪装出的那种“神性”要可怕千万倍。这是根源上的、位阶上的绝对碾压，让我这个诞生于副本规则的NPC从最核心的代码层面开始战栗、崩解。

冰冷的触感再次从额头传来，是那只手……覆盖着同样流动的暗影，指尖修长非人。触碰带来的不是安抚，而是一种更深的、仿佛连灵魂都要被标记和侵染的恐惧。

剧痛在这无法理解的接触下，如同被更恐怖的存在惊吓到般，竟真的开始缓慢退潮。那蔓延的漆黑荆棘印记发出细微的、类似哀鸣的滋滋声，蠕动着缩回原状，只留下灼烧过后的残骸般的剧痛余韵和皮肤下不祥的凸起。

我瘫在这个恐怖存在的怀里，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眼泪却流得更凶，无声地浸湿了他胸前冰冷的衣料（如果那能称之为衣料的话）。不是因为疼，纯粹是吓的。

那混沌的双眸“看”着我，无法解读任何情绪，只有无尽的虚无和冷漠。他（它？）微微低下头，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带着一种非人的、仿佛在解析某种稀有样本的好奇。

然后，一个声音直接在我意识最深处响起，并非通过空气振动，冰冷平滑，毫无起伏，像是最精密的仪器在读数：

【诅咒序列β-7，能量逸散抑制完成。载体生命体征稳定。】

我猛地一抖。

这声音……这语调……彻底剥去了蔺邪那总是含着戏谑和疯狂的人类外衣，露出了底下冰冷恐怖的机械般的本质。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恐惧，或者说，根本无视。那只手从我的额头移开，冰冷的指尖顺着我的脸颊滑下，掠过剧烈颤抖的眼睫，最后轻轻抬起了我的下巴，强迫我“面对”着那张无法形容的脸。

【观测到高频率情感波动：恐惧。占比87.3%。】意识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建议：降低应激反应，以提高能量利用效率。】

去你妈的能量利用效率！

我在心里尖叫，嘴上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有牙齿磕碰的轻微嗒嗒声在死寂的灰雾中格外清晰。

他似乎觉得我的反应很有趣（如果这种非人的存在也有“有趣”这种概念的话），冰冷的手指摩挲着我的下唇，那上面还残留着咬破蔺邪手腕时沾上的血腥味。

【攻击性行为记录：啮合。强度：低。威胁等级：无。】

我：“……”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几乎把我淹没。这个怪物……他把一切都当成了什么？可以分析的数据吗？

他抱着我，重新直起身。动作并不粗暴，甚至称得上“平稳”，但那种非人的协调感反而更令人毛骨悚然。他不再看我，那双混沌的眸子转向周围流淌的灰雾，仿佛在审视着这片空间的底层规则。

【间隙地带稳定性：72.4%。预计3分17秒后出现下一个空间褶皱。】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我播报，【目标坐标已锁定。路径计算中。】

他迈开了脚步。

不是蔺邪那种慵懒从容、却步步踩在人心跳上的步伐，而是一种绝对的、高效的、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的移动。灰雾在他面前自动分开，让出一条绝对清晰的路径，仿佛在畏惧着它们真正的主宰。

我像个人形挂件，僵硬地被他打横抱在怀里，脸贴着他冰冷坚硬的“胸膛”，鼻尖充斥着那虚无死寂的气息。之前那点因为诅咒缓解而冒头的依赖感早就被碾得粉碎，只剩下纯粹的、想要逃离的本能。

可我不敢动。

我毫不怀疑，任何一点“无效”的挣扎，都会被他立刻归类为需要修正的“错误数据”，然后进行“清理”。就像他之前抹掉那个壮汉玩家一样。

伪神……

直到这一刻，我才对这两个字有了模糊而恐怖的认知。蔺邪平日那副疯批美人的模样，竟然真的只是一层精心绘制、用于伪装的华丽画皮！画皮之下，是这种……这种无法理解的、冰冷恐怖的怪物！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无法抑制的颤抖，抱着我的手臂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我更紧地贴服在他怀里，几乎能感受到那非人皮肤下某种低沉嗡鸣的能量流动。这绝非安抚，更像是在固定一个即将滑落的实验器材。

【体温流失加速。启动基础维生模式。】

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从他与我接触的地方渗透过来，缓慢地驱散我体内的寒意。身体本能地贪恋这份 warmth，但精神却尖叫着想要拒绝。

眼泪流得更凶了。没出息！太没出息了！连身体都在叛变！

他似乎低头“看”了我一眼。

【体液持续溢出。原因分析：……】他停顿了微不可查的一瞬，【数据冲突。无法精确归类为痛苦或恐惧。新增临时标签：未知冗余生理反应。】

我：“……”

妈的，连哭都不让哭痛快！

我气得差点忘了怕，只想跳起来再用牙给他手腕上的伤口扩大一圈——如果那伤口还在的话。我偷偷瞥了一眼他刚才被我咬过的手腕。

皮肤光洁……非人。哪里还有什么牙印？连一点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我那拼尽全力的一咬，只是蜉蝣撼树，连给他抛光都做不到。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感攫住了我。

就在这时，前方流淌的灰雾开始剧烈翻滚，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一个扭曲的、色彩失调的漩涡正在快速形成——他刚才提到的“空间褶皱”？

抱着我的存在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那危险的漩涡走去。

我吓得猛地揪紧了他胸前的“衣料”（触手冰冷光滑，像某种生物的甲壳），眼睛死死闭上。

预想中的冲击或撕裂感并未到来。

只有一瞬间极轻微的失重和扭曲感，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膜。

周围死寂的灰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的、带着浓重血腥和甜腻香气的空气。脚下变成了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暗红色的肉质地面，踩上去甚至会微微渗出血色的汁液。巨大的、脉动着的、类似血管网络的东西在墙壁和天花板上蜿蜒盘踞，发出沉闷的搏动声。

新的副本？他就这样直接闯进来了？！

没等我看清环境，一阵尖锐的嬉笑声突然从前方肉瘤般的转角后传来。

“嘻嘻~又来了新的玩具！”

“闻起来好香啊！是我的！”

两个穿着破烂蕾丝裙、皮肤青白、眼睛是全黑的小女孩，抱着扭曲的布娃娃，蹦蹦跳跳地冲了出来，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锯齿般的尖牙。她们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怨毒和恶意，是这个副本原生的小BOSS级鬼怪。

她们的目标显然是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我头皮一麻，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缩得更小。这种小鬼最烦人，欺软怕硬的我平时见了都绕道走……

抱着我的存在脚步未停，甚至速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那两个小女孩嬉笑着扑到近前，尖锐的指甲暴涨，直掏心窝。

然后，就在她们即将触碰到那层无形的界限时——

动作猛地僵住。

脸上扭曲疯狂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像是被橡皮擦擦去的铅笔画，一点点消失，只剩下全黑眼珠里倒映出的、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怖。

她们的身体开始像风化的沙雕一样，从边缘开始无声地消散，化为最细微的颗粒，被这个空间吸收。连一声惨叫都没有留下，甚至连她们带来的恶意和怨毒气息，都被彻底抹除，仿佛从未存在过。

整个过程安静得令人窒息。

抱着我的存在甚至没有“看”她们一眼，只是平静地迈过她们消失后留下的淡淡尘埃，继续向前。

【低阶干扰单元已清除。路径通畅。】

冰冷的播报声再次直接响在我的意识里。

我僵在他怀里，连呼吸都忘了。

这……这就是他所谓的“清除”……

彻骨的寒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