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柳含玉掌心的银簪烫得像块烧红的铁。她没松手,反而攥得更紧,疼得眼前发白。那股热劲儿顺着胳膊往上爬,耳边嗡嗡作响。
“别往前……别开那扇门……”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人一下子清醒了。
“娘,”她哑着嗓子说,“我知道你想拦我。可我不能回头。”
她抬手把银簪往发髻里一插,转头就吼:“顾尘疏!画!门缝的光纹变了没有?”
顾尘疏正蹲在五步外,画皮摊在膝盖上,手指抖得快握不住炭笔。他抬头,脸色发青:“变了……光在动,像水底的影子在走。”
“老周!”柳含玉又喊。
老周已经摸到了门缝边,从药箱里掏出一小片试纸,贴在飘出的蓝雾上。纸片瞬间卷曲发黑,冒出一股子烧头发的味儿。
“尸蜡混龙脑,加点迷魂草。”他啐了一口,“吸多了能让人看见鬼。”
“所以刚才那声音不是幻觉?”顾尘疏缩了缩脖子。
“是人装神弄鬼。”柳含玉盯着门缝,“还是人。”
话音未落,头顶岩壁“轰”地一声炸开,碎石哗啦啦往下掉。紧接着,两队黑袍人从裂口跃下,落地不响,手里举着黑幡,幡面画着扭曲的符,风一吹,那符竟像活的一样扭了扭。
领头那人一脚踹翻顾尘疏的画皮,冷声道:“奉钦天监正令,封禁逆阵,诛邪护陵。尔等擅闯皇陵禁地,罪当诛。”
柳含玉一把将顾尘疏拽到身后,顺手扯下官服袖子裹住他右手——那手刚碰到画皮,就起了燎泡,皮都翻了。
“你们防的是他?”她冷笑,“怕他把你们干的丑事画出来?”
对方不答,只把幡往前一推。顾尘疏闷哼一声,往后直退,差点撞上门。
“理刑司办案,凭的是律令。”柳含玉从怀里抽出铜印,举过头顶,“谁给你的权,能在皇陵私设关卡?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烧掉的卷宗,是不是也在你们手里?”
黑袍人一愣,显然没料到她敢提这个。
领头的眯眼:“你查不到真相,只会送命。”
“那就看是谁先死。”她往前一步,正对那幡,“你们要是真为护陵,现在就退开。要是为灭口——”
她话没说完,对方突然抬手。
箭雨从秘道两侧射来,破空声尖得刺耳。
老周猛地扑过来,整个人撞在她身上,把她狠狠推开。柳含玉踉跄两步,回头就看见一支箭钉在老周左肩,箭尾还在颤。
“老周!”
他没应声,手一抖,药箱摔在地上,瓶瓶罐罐炸了一地。药粉混着血溅出来,烧得地面“滋滋”冒烟。
“鬼面藤。”他咧了咧嘴,牙缝里渗血,“小场面。死不了。”
柳含玉跪下去扶他,手指刚碰伤口,就摸到一股滑腻的黑血正从里面往外渗。
“三刻内不解,毒走心脉。”她声音发紧,“你带的解药呢?”
“炸了。”他喘着气,“刚才那一摔,全废了。”
顾尘疏爬过来,脸色惨白:“他们站位太密,往前一步都难。而且……”他咽了口唾沫,“那些幡插的地方,像是压着地下的脉眼。乱动,整条道都得塌。”
柳含玉抬头看去。钦天监的人呈半月形围住出口,黑幡插在特定位置,阵型严丝合缝。再往前,就是那扇幽光闪烁的青铜门。
她低头看老周。他脸色已经开始发灰,呼吸短促,可还冲她笑:“傻丫头,别愣着……你不是说要走完那条路吗?”
她没说话,从发髻上拔下那支素银簪,塞进他手里。
“拿着。”她声音很轻,“这是我娘的东西。她说,路走不通的时候,就用它划一道。”
老周握了握,指尖发凉。
柳含玉站起来,转身面对那群黑袍人。
“你们要的不是封门。”她一字一顿,“是让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闭嘴。我今天要是死在这儿,明天开封府上下都会知道——钦天监在皇陵杀人灭迹,连理刑司的官都能射杀。”
她话音一落,领头那人脸色变了:“你敢造谣!”
“我不是造谣。”她抬手,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我是办案。”
针尖一甩,直射门缝中央那团幽光。
“嗤”地一声,光核猛地一缩,随即爆开一团蓝焰。整个秘道剧烈一震,头顶碎石如雨落下。
黑袍人阵型一乱,有人去扶幡,有人后退。
“快关门!”领头的怒吼。
可晚了。
柳含玉已经冲到门前,银针连点门缝四周。她记得母亲针谱里的一句:“引魂之器,畏阳克阴。阳火不燃,阳血可破。”
她咬破手指,将血抹在针尖,再次刺入光核。
“轰——”
一声闷响,青铜门竟裂开一道细缝,蓝光从缝里喷涌而出,照得人睁不开眼。
“她开了逆门!”有人尖叫,“快杀了她!”
箭又来了。
柳含玉没躲,反而往前扑,用身体挡住门缝。她听见箭钉在身后的石壁上,像雨点打铁。
“顾尘疏!”她吼。
“在!”他趴在地上,画皮早就没了,手里抓着一块碎炭。
“画下他们每个人的位置!快!”
顾尘疏连滚带爬摸到墙边,哆嗦着手开始画。他不敢抬头,只能凭声音和影子判断方位。
“左边第三个,脚踩着那道裂纹……右边那个,离幡太近,动一下就塌……”
柳含玉听着,脑子飞转。
她知道,现在不能退。退了,老周死,线索断,二十年的冤屈再没人敢提。
可往前,门一开,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是真相,还是死局?
她回头看了一眼。
老周躺在地上,手里攥着那支银簪,眼睛半闭,可还盯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从腰间摸出最后一根银针。
针尾刻着一个极小的“柳”字,是她十六岁那年,老周亲手给她刻的。
“你说过,验尸的人,总得活得香。”她低声道,“你得活着回去吃卤豆干。”
说完,她猛然抬手,银针直射门缝深处。
针尖触光的瞬间,整扇门“嗡”地一震,缝隙又宽了半寸。
蓝光暴涨,照得她满脸发青。
她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风穿过枯井。
然后,门缝里缓缓伸出一只苍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