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苍白的手刚从门缝里探出半截,柳含玉就听见身后有人怒吼:“封阵!快封阵!”
她没回头,反手一扯腰间银针囊,三根针甩出去,两根钉在岩壁,一根擦过顾尘疏耳侧,扎进地面——针尾晃着,震出一圈细灰。
“别愣着!”她吼,“趴下!”
顾尘疏立刻把脑袋埋进胳膊,老周在她背上哼了一声,血顺着她肩头往下淌。
下一秒,整条秘道猛地一抖,头顶碎石哗啦啦往下砸。钦天监的人乱了阵脚,有两人去扶黑幡,有个甚至被落石砸中脑袋,当场栽倒。
柳含玉趁机一脚踹开挡路的石块,背着老周就往左拐的岔道冲。顾尘疏连滚带爬跟上,一边跑一边咬牙:“我记住了!右边第三个没站稳,左边那排压的是斜纹地脉!”
“闭嘴跑!”柳含玉喘着气,“等你画出来再喘!”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箭矢擦着岩壁“嗖嗖”飞过。她猛地拐进一道窄缝,把老周塞进去,自己挡在前面,从袖口抽出一段烧焦的炭条——那是顾尘疏之前画门时剩下的。
“你干什么?”顾尘疏问。
“给他们看点热闹。”她把炭条往地上一划,又抹了把老周伤口的黑血混进去,在石面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
顾尘疏瞪眼:“你拿尸毒当墨水?”
“他们信这个。”柳含玉冷笑,“你以为钦天监那些人真懂阵法?不过是照本宣科,见个符就慌。”
果然,追兵冲到岔口,领头那人只看了一眼地上的血符,立刻抬手:“停!地气乱了!别踩!”
两人迟疑着后退半步。
柳含玉立马拽起顾尘疏:“走!”
三人跌跌撞撞冲出窄道,前方终于出现一道倾斜向上的石阶。柳含玉咬牙往上爬,老周在她背上越来越沉。
“快到了……”她喘着说,“再撑会儿。”
“我撑得住。”老周哼了声,“就是你背得我肋骨疼。”
“那你下来走。”
“免了,我怕我一走,你这丫头直接倒下。”
顾尘疏在后面踉跄两步,突然伸手扶墙:“等等……我得画下来,不然一会儿全忘了。”
“现在?”柳含玉回头,“你手都烂了!”
“烂了也能画。”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炭灰,用左手抹在墙上,“我闭眼都能画出那群黑袍子站哪儿。”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勾线,手指抖得厉害,可线条却稳。
“黑幡七面,插在地脉交汇点,像蜘蛛腿……中间那面歪了三寸,说明阵眼偏移……”他喃喃着,“他们不是为了杀我们,是为了压住地下的东西。”
柳含玉眯眼:“你是说,那门里的动静,他们也怕?”
“不然为啥一见门开就慌?”顾尘疏咧嘴,“他们不是守陵人,是看门狗。”
“狗也有狗链。”柳含玉打断他,“别废话,继续走。”
终于爬到出口,外头天刚蒙蒙亮。柳含玉把老周放下来,靠在一块大石后,自己一屁股坐下,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刚才那一箭虽没穿身,可力道震得内里发麻。
顾尘疏瘫在地上,左手还在墙上画着:“最后……左翼有个空档,因为地裂,他们没敢站人……要是再早两息,我们就能从那儿冲出去。”
“现在说这个没用。”柳含玉从老周药箱的残骸里翻找,“解药呢?你不是带了‘断肠散’的压制粉?”
“炸了。”老周咳了声,“就剩这个。”他从怀里摸出半张湿漉漉的纸,边角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柳含玉接过来一看,瞳孔一缩:“这是……商队货单?”
“嗯。”老周喘着,“风暴那晚掉的,我偷偷捡回来,一直压在药箱夹层。”
柳含玉立刻展开,指尖抚过字迹:“‘贡金三十锭,押运:漕字三队’……这‘漕字三队’,不是二十年前漕运总督直属的押运队?”
顾尘疏凑过来:“你查过那个案子?”
“查过。”她声音冷了,“账面亏空百万两,最后说是账房贪墨,人砍了,案结了。可没人解释,钱去哪儿了。”
“现在有了。”顾尘疏指着货单,“钱没丢,是换了个名头,走暗道运出去了。”
柳含玉不答,从怀里取出一张草图——是她之前让顾尘疏默画的秘道遗物。图上画着一只青铜秤砣,底部刻着“漕正乙未”四字。
“乙未年,正是漕运案发那年。”她把货单和图并排按在地上,“同一个‘漕’字,同一个年份,同一个运输体系。”
“所以……”顾尘疏眯眼,“钦天监用漕运系统的名义,走私皇贡,填补亏空?”
“不止。”柳含玉用银针挑开货单边缘的焦痕,轻轻一掀——内层纸上,浮现出一个极小的暗印。
“蝎尾。”她声音压低。
顾尘疏倒抽一口冷气:“那个歌女身上的红蝎纹!”
“对。”柳含玉眼神锐利,“西域商队打红蝎标记,走钦天监批的‘贡品’通道,用二十年前漕运总督的押运队编号,运的却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这不是走私。”老周咳了两声,“这是把国库当自家钱庄。”
“而漕运总督,”柳含玉缓缓说,“不是贪官,所以最后全家被献了祭。”
三人沉默。
风从石缝里钻进来,吹得那张货单微微颤动。
顾尘疏忽然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回开封府调旧档?”
“不行。”柳含玉摇头,“钦天监既然敢在皇陵动手,就说明他们不怕我们查到旧案。他们怕的,是把旧案和现在的事连起来。”
“所以……”顾尘疏咧嘴,“我们得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连上了?”
“不。”柳含玉站起身,把货单折好塞进怀里,“我们得让他们以为,我们还没连上。”
“装傻?”
“装到他们松懈。”她拍了拍官服上的灰,“然后,一针见血。”
老周喘着气笑出声:“你跟你娘一个样,越是狠的招,越说得轻飘飘。”
他眯眼,“她当年查户部亏空案,也是先递折子说‘臣愚钝,尚不得要领’,结果半夜带人抄了尚书府。”
“所以我得学她。”柳含玉弯腰扶他起来,“先低头,再动手。”
顾尘疏一瘸一拐跟上:“那我现在就把阵型图补全?”
“画。”她点头,“但别用炭,用泥。画完就抹掉。”
“明白。”他苦笑,“不留痕迹。”
三人沿着山脚往南走,天光渐亮。柳含玉走在最前,右手一直按在腰间的银针囊上。
突然,她停下。
“怎么了?”顾尘疏问。
她没答,从怀里抽出那张货单,又取出顾尘疏画的阵型图,铺在地上。
然后,她用银针尖,在货单背面轻轻一划——一道细线浮现,与阵型图上的某条地脉线,完全重合。
“这不是巧合。”她声音极轻。
“什么?”老周问。
她没回头,只把针尖移到“漕字三队”四个字上,缓缓下压。
针尖刺破纸面,发出“嗤”的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