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从黑水中央裂开的细线突然往上一窜,像是被什么猛地拽住。她往后一缩,指尖还沾着刚才涂的黑水,凉得发麻。
“别动!”她低喝。
老周瘫在地上,脸色发青,嘴唇直哆嗦:“这门……不能开。你娘就是……”
“我知道。”她打断他,声音压得极低,“所以我才要开。”
顾尘疏靠在墙边,手还在抖,刚才画纸上的藤蔓箭头已经糊成一团,可那指向太清楚了,清楚得让人发毛。他咽了口唾沫:“你真要用血?你不知道那上面沾过多少东西……”
“我知道沾过什么。”她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乙”字刻痕上。
血滑进去的瞬间,基座“咔”地一声往下沉了半寸,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像老屋的地板在夜里自己走动。三人屏住呼吸,看着那青铜块缓缓降下,露出底下一道窄窄的石阶,寒气混着一股陈年蜡油和药渣的味道扑面而来。
柳含玉抽出银针,插回发髻,顺手把外袍解了,扔给顾尘疏:“裹上,下面冷得能冻住肺。”
“你真要下去?”老周挣扎着想爬起来,“你知不知道二十年前那晚,我亲眼看着你娘走进这地方?她出来的时候……只剩半个人!”
柳含玉顿了顿,没回头:“所以这次,我要看看她没走完的那半步,通向哪儿。”
她率先迈步,脚踩在石阶上,听见底下有风声,又不像风,倒像是什么东西在缓慢呼吸。
石阶不长,转了两道弯就到底了。眼前是个不足十步见方的石室,正中央摆着一块石台,台上躺着半具尸体——从腰部往上完整,往下却齐整整地断了,像是被什么极快的刀切过。尸体被一层薄蜡封着,脸还能看清。
顾尘疏刚踏进来,腿一软,差点跪下:“这……这不是你娘?”
“不是。”柳含玉走近,声音稳得不像自己的,“是我姑母。柳家双生女,左耳后都有朱砂痣。我娘是姐姐,这是妹妹,早年失踪,族谱记作‘溺亡’。”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那蜡封的脸颊。冷,但保存得太好,连眼角细纹都清晰。
“她们替换了。”她喃喃,“我娘没死在那晚,她替妹妹进了这儿。”
老周在后面喘着粗气:“你胡说!你娘那晚明明——”
“明明怎么?”她猛地回头,“明明被人毒死在房里?账本写着自尽?可她死前最后一份验尸报告里写的是——‘命门受创,魂气外泄’。她验的是别人,还是自己?”
没人答话。
石室四壁刻满了东西,抬头是星图,低头是经络线,密密麻麻缠在一起。正对石台的墙上,刻着两个大字:命门。
柳含玉走到墙边,用银针顺着那些经络线划过去,突然停在一处:“这里,和祭坛上的十二凹槽对上了。差的那一个,就是命门穴。”
她转身看向石台上的尸体:“二十年前,他们要用双生子做祭,一个魂入皇陵,一个身祭命门。可我娘发现了,她替了妹妹,又在最后一刻毁了仪式——所以只留下半具尸,另一半被封进了皇陵主墓。”
顾尘疏听得头皮发炸:“所以‘乙字零号’不是贡品,是活祭品编号?”
“对。”她走到石台另一侧,发现底下有个铜鼎,里面燃着幽蓝的火,火苗不高,却照得满屋影子乱晃。她盯着那火,忽然伸手,用银针挑了一滴指尖血,滴进火焰里。
火“轰”地一下窜高,墙上星图瞬间亮起,投影出一幅人形图:两个婴儿,一个躺在龙床上,一个被按在祭台上,中间连着一条红线,线上写着“换命契”。
“双生换魂。”她声音发紧,“一个当皇帝,一个当替身。活的替身要镇住死的魂,不然天命不稳。所以每二十年,就得有人补祭一次——用双生血脉,封命门。”
老周突然大喊:“别说了!再碰那火,机关要开了!”
话音未落,石室顶部“咔咔”作响,几道缝隙裂开,青灰色的雾气喷了出来,带着一股甜腥味。
顾尘疏捂住口鼻,刚喊了半句“快走”,人就软了下去。老周踉跄着想拉柳含玉,自己也一头栽倒。
柳含玉咬牙,还想往铜鼎边爬,可那雾气一沾皮肤,就像虫子钻进来,脑子里全是母亲的声音:“别开……命门不开……魂不归位……”
她撑着墙,手里的银针快握不住了。
就在她眼前发黑的刹那,头顶“嗖嗖”几声,七道银光从高处射下,精准钉进雾气中浮出的七个红点——那竟是七枚嵌在雾里的符印。
毒雾一滞,瞬间凝成霜粒,簌簌落下。
一道黑影从上方落下,轻得像片叶子。黑袍覆面,只露一双眼睛,冷得能冻住火。
他走到石台前,低头看了眼那半具尸体,又看向柳含玉,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传来:“你母亲封了命门,你却要开它——你以为你在破案,其实你正走她来时的路。”
柳含玉靠着墙,喘着气:“你是谁?”
那人没答,只抬起左手,手里捏着一根银针,针尖还冒着一丝青烟。他右手的玉扳指在幽火下闪了下,刻着两个字:听雪。
“这毒雾,是钦天监的‘七煞封魂阵’,中者神志尽失,沦为傀儡。”他淡淡道,“你再碰那鼎,下一炉祭品就是你。”
柳含玉盯着他:“那你为什么救我?”
“我不是救你。”他抬手,银针一挑,将铜鼎上的一枚暗扣弹开,露出底下一行小字,“我是来告诉你——你查的每一步,都在他们写的本子上。”
那行字刻得极深:
“乙字零号,轮回始。”
柳含玉瞳孔一缩。
那人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她挣扎着站起来,“我娘当年到底想留下什么?她是不是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黑袍人停下,没回头:“她知道你会来。所以她没写完报告,只留了一句话在最后一页——‘命门可封,不可灭’。”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现在做的事,不是破案。”他终于回头,目光如刀,“是重启。”
柳含玉愣住。
那人抬手,袖中又滑出一根银针,往空中一掷。针尖划过星图,竟在墙上留下一道灼痕,正好连起命门与天枢二星。
“你要找的真相,不在这里。”他说,“在皇陵主墓。但你若去,就再没人能回头。”
说完,他跃上石室顶部的暗口,身影一闪,没了。
柳含玉站在原地,耳边还回荡着那句话。
顾尘疏在地上咳了几声,醒了。老周也挣扎着爬起来,脸色惨白。
“刚才是谁?”顾尘疏抹了把脸,“那针法……和你用的一样,但比你快。”
柳含玉没答,只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银针。
针尖上,还沾着一星未化的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