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浩楠,十九岁。人生的低谷能他妈的有多低?我现在就告诉你。
眼前是花花绿绿一片,蕾丝的,纯棉的,带钢圈的,情趣的。我的手,正捏着一条印着Hello Kitty的粉色内裤,材质廉价,摸上去有点拉手。
“浩楠哥,加油!这件‘维多利亚的秘密’原单货,只要三十九块八!买二送一!”旁边响起一个声音,清甜,却带着藏不住的窘迫。
是冰心。瑞冰心。我女朋友。十八岁,本该在大学校园里穿着白裙子喂鸽子的年纪,现在陪我在这个三线城市脏乱差的夜市角落,守着这个卖女士内衣裤的破摊子。
风吹过来,摊位上那股混合着廉价香水和街角尿骚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隔壁摊位的烤面筋大哥斜眼看着我们,眼神里的玩意儿,我懂,是看笑话。
为啥落到这地步?欠债。我爸是个赌鬼,输红了眼,拿了高利贷,人跑没影了。债主找到了我。大学?屁!学费早被掏空了。活下去,先他妈活下去再说。
“楠狗!生意不错啊?”几个流里流气的身影晃到摊前,带头的是王胖子,这条街的地头蛇,脖子上那根金链子粗得能拴狗。
他随手抓起一件黑色蕾丝文胸,在自己肥硕的胸口比划:“兄弟们看看,哥们儿穿这个罩杯得是E吧?哈哈哈!”
他身后那几条杂毛狗爆发出刺耳的笑声,引得路过的大妈嫌弃地撇嘴绕开。
我指甲掐进手心,掐得生疼。脸上还得挤出笑:“王哥,您说笑了,这……这是女款。”
“哟,知道是女款啊?”王胖子把文胸扔回摊上,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然后一脚踩在摊位边缘的纸箱上,那里面是还没拆封的货,“老子当然知道是女款!李浩楠,你他妈一个大老爷们,天天摸这女人玩意儿,爽不爽啊?是不是特有感觉?”
血往我头上涌。耳朵里嗡嗡的。
冰心往前站了半步,瘦瘦小小的身子挡在我前面一点,声音有点颤,但没躲:“王哥,我们……我们还要做生意。”
“做生意?”王胖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老子就是在照顾你们生意!这样,李浩楠,你把这件,”他手指着刚才那件黑色文胸,“当场穿上,绕着夜市跑一圈,你这些破货,老子全包了!怎么样?够意思吧?”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圈人,举着手机,闪光灯咔嚓咔嚓的,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皮肤上。他们的脸模糊不清,只有那些镜头,黑黝黝的,等着吸食我的难堪。
我喉咙发干,发紧。恨不得操起旁边的折叠凳,砸碎他那张肥脸。但我不能。上周我刚因为还不上钱,被他们拖进后巷“教育”过,肋骨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医药费是冰心用她最后那点生活费付的。
忍。这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
“王哥……别……”我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王胖子脸色一沉,猛地一挥手,把摊子上的内衣扫落一大片,“钱呢?这个月的保护费!还有你爹那笔债的利息!”
冰心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抓住我的胳膊。
就在这时,我被王胖子推得一个踉跄,脚下踩到一件滑溜溜的东西,大概是件真丝睡裙吧,哧溜一下,我整个人往后倒去。
“浩楠!”冰心惊呼。
手在空中胡乱一抓,想抓住点什么稳住身子。没抓住摊位的支架,却哗啦一下,把摊位底下那个垫桌脚的破旧木盒子给扒拉了出来。
我屁股重重摔在地上,疼得我倒抽一口凉气。
那木盒子也摔散了架。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滚了出来——几枚生锈的铜钱,一个裂了的瓷娃娃,还有……一个灰扑扑、沾着泥垢的玩意儿,滚到了我手边。
没人注意这个。王胖子的鞋底几乎踩到我脸上。
“妈的,废物!连站都站不稳!钱呢!”
我盯着那玩意儿。那是一个指环。青铜的,锈得很厉害,上面似乎刻着些歪歪扭扭的纹路,看不真切,像个地摊上都没人要的破烂。
但在那些破烂铜钱和瓷片里,它有点扎眼。
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也许是极度屈辱下的神经错乱,就在王胖子揪住我衣领,把我往上提的时候,我猛地一伸手,抓住了那枚青铜指环。
冰冷。刺骨的冰冷。完全不像在夜市闷热空气里放了很久的东西。
更诡异的是,指环边缘似乎有个极小的缺口,非常锋利。我抓住它的瞬间,手心猛地一痛。
被划破了。
几滴血珠渗出来,瞬间就被那青铜指环吸了进去,真的,我眼睁睁看着那暗沉的青铜色闪过一抹极其细微的、妖异的红光,快得像是错觉。
然后,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顺着手臂猛地窜进我脑子里!不是疼,不是热,也不是冷。像是一股极其庞大的、混乱的、冰冷又暴戾的信息流,硬生生塞进我的颅骨!
嗡——!
脑袋要炸开!无数破碎的画面闪烁——幽深的地底、巨大的青铜巨树、狰狞的鬼影、咆哮的巨龙、燃烧的魔法阵、诡秘的灰雾、冲天的剑气……还有一声叹息,古老得像是从时间尽头传来。
“浩楠!李浩楠!你怎么了?”冰心带着哭腔的声音把我从那种可怕的幻觉里拉扯出来。
我猛地喘气,浑身冷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王胖子也被我这突然的反应弄得一愣,揪着我衣领的手松了点:“操!你他妈装什么死狗?”
那枚青铜指环紧紧粘在我手心了一样,那股冰冷的触感还在往骨头里钻。
但除了我,没人注意到它的异常。在别人眼里,它依旧是个破烂。
王胖子失去耐心了,开始翻我们装钱的铁盒子,里面零零碎碎的毛票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两百块。
“妈的,就这么点?”他骂骂咧咧,把铁盒子里的钱全部抓走,塞进自己兜里,“真他妈晦气!明天!明天要是还凑不够利息,老子就把你这摊子砸了,让你马子去老子的KTV打工还债!”
他猥琐地瞄了冰心一眼,带着那几条狗,骂骂咧咧地走了。
围观的人群见没热闹看了,也嘻嘻哈哈地散去,举着的手机终于放了下来。
我瘫坐在地上,冰心蹲在我旁边,眼睛红红的,手忙脚乱地帮我收拾散落一地的内衣。
“没事了,浩楠,没事了……”她小声说着,不知道是在安慰我,还是安慰自己。
我摊开手掌。那枚青铜指环安静地躺着,上面的血迹消失了,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但手心里那道细细的伤口还在,微微刺痛。
还有脑子里那些混乱的碎片……
冰心捡起那个裂开的木盒子,看了看:“这好像是上次帮隔壁古董店张爷爷搬仓库,他塞给我们抵工钱的,说是从哪个乡下收来的老物件……垫桌脚都嫌歪。”她叹了口气,想把指环捡回去扔掉。
我猛地合拢手掌,把指环紧紧攥住。
“别扔。”我的声音还是很沙哑,但透着一股我自己都不明白的坚决。
冰心愣了一下,看着我没说话。
那天晚上收摊的时候,我一反常态的沉默。冰心担心地看着我,几次想开口,都没说出话。
那股冰冷的触感一直盘踞在我手心,甚至蔓延到手臂。脑子里那些碎片化的景象时不时蹦出来一下,搅得我心烦意乱,但又隐隐有种……奇怪的躁动。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
就在巷子口,几个人影闪了出来,堵死了路。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黑狗。另一波放债的,比王胖子更狠。
“李浩楠,钱呢?”黑狗嘴里叼着烟,火星在黑暗里一明一灭。他手里拎着一根钢管,轻轻敲打着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