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9:47……11:59:46……
幽闭石道里,金色数字悬在瞳孔上方,像催命的更鼓。
火折子只剩寸许,红光摇曳,照出墙上一道暗锁:
铜舌凹槽,恰好可嵌三枚铜钱。
林绡把两枚整钱先压进去,半枚缺口却怎么也合不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心中却毫无法子
铁链声骤近,“哗啦”一下,火星四溅——
黑暗中探出一节锈钩,直奔他手腕。
林绡急中生智,将半枚铜钱竖嵌,缺口对准凹槽缺口,用力一转。
“咔哒!”
铁链停住,石壁后传来沉闷的齿轮声,一道侧门滑开,露出灰蒙蒙的天光。
倒计时停在11:58:01,数字由金转血,发出刺耳“嘀嘀”。
林绡拔腿冲出,身后石门轰然复闭,铁链坠地,余音如哭。
未时,城南回县必经的官道上,人群汹涌,只听得如麻的讨伐声
“林家老大私改黄册,多占徭役银!”
呼喊如刀,劈开尘土。
林绡挤进人圈,只见兄长林衡被差役按倒在地,枷锁加身。
一名户房书办高举账簿,声音尖利:
“鱼鳞册上明明写着林家三口,却按五口摊丁,侵吞工食银六钱二分!”
林衡怒吼:“册子是你们写的,我大字不识一个!”
差役却冷笑:“押回衙门,大刑伺候!”
人群哗然,却无人敢上前。
林绡脑中“错题本”倏地弹出提示:
【数据异常:嘉靖四十三年至万历元年,本县流失壮丁四百一十七名,空缺未销。】
【林家实丁三口,册载五口,差额恰在流失数内。】
他心头电闪——这是有人利用“死丁”吃空饷,把缺口栽到兄长头上!
公堂上,知县高坐,惊堂木一拍:“林衡,可认罪?”
林绡抢前一步,跪地高声:“学生愿以数字实证兄长无罪!”
知县挑眉:“黄口小儿,也敢谈数?”
林绡从怀中掏出昨夜抄书剩下的废纸,就地铺陈:
左边列“县在籍壮丁旧额”,右边列“近年河工、边防实征人数”。
又向户房借来算盘,十指翻飞,把鱼鳞册每甲每里逐一演算。
“啪——啪——”
竹筹起落,如骤雨打荷。
不到一刻,他高声禀报:
“按册,全县应役丁五千四百三十,实到四千九百一十三,缺五百一十七!若每户摊银六钱二分,共侵吞三百二十余两!林家多占区区六钱,不过是替罪羔羊罢了!”
算盘声停,堂上鸦雀无声。
户房书办面色惨白,手指在袖中颤抖道:“你不过舞勺之年,我等怎的会听你差遣。”
知县沉吟片刻,喝令:“取历年黄册底账!”
账吏捧出尘封木匣,灰尘扑面。
林绡用袖口掩鼻,目光却如炬:
他在“错题本”里迅速比对,果然发现数十处墨迹浓淡不一,显系近年私改。
铁证如山,书办扑通跪倒,连连叩首。
知县惊堂木再拍:“枷锁林衡,改押书办!林家无罪释放!”
枷锁转身的刹那,林衡抬头,与弟弟四目相对,虎目含泪。
傍晚,兄弟二人并肩归家。
残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条相依为命的绳索。
林衡粗糙的手掌重重按在林绡肩上:“哥没白疼你。”
林绡却压低声音:“幕后还有人,书办只是刀。”
他把那枚从铁佛寺带回的第二枚“墨”字铜钱塞进兄长掌心。
铜背“贰”字在夕阳下闪出幽红,像未干的血迹。
林衡皱眉:“这是什么?”
林绡摇头:“现在不能说。只知有人用徭役银子养暗账,这铜钱或许能撬开他们的嘴。”
夜风掠过稻田,蛙声如潮。
远处,县衙方向忽传急促锣声——
“走水了!户房黄册库走水了!”
火光冲天,映得半边夜空血红。
兄弟二人回头,只见火舌舔上屋脊,纸灰如雪。
林绡瞳孔骤缩:黄册一毁,所有证据便成焦土!
火光中,一条黑影掠上屋脊,手提木桶,却不是救火,而是泼油。
火星“轰”地窜高,黑影回头,月色下一道刀疤从左额划到嘴角——
正是铁佛寺外递铜钱的灰衣僧人!
僧人冲林绡扬了扬手中的第三枚半片铜钱,口形无声:
“子时,河堤见。”
火光照亮刀疤,也照亮林绡惨白的脸。
兄长握紧拳头:“我陪你去。”
林绡摇头,声音低却坚定:“这一次,我一个人去。”
蛙声忽停,夜风裹着灰烬扑面而来。
火未尽,锣未歇,而新的赌局已在暗处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