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县学明伦堂前桂香浮动。
案首榜高悬,朱砂写就第一名:
“林 绡,年十五,寒籍,经义五策俱优。”
爆竹炸开红纸,像一场早雪落在补丁衣襟。
宋教谕捋须大笑,县民争相挤看:
“小神算竟也是文魁!”
林母被林衡背着赶来,隔着人群只看见儿子的背影,眼泪簌簌落进药香。
林绡俯身长揖,心里却并未轻松——
院试在即,那才是龙门第一关。
当夜,柳文翰在府园设宴,张灯结彩。
丝竹声中,世家子弟推杯换盏,话题绕不开“府试”。
柳文翰举杯向林绡,笑纹里藏着针:
“寒门出贵子,可喜可贺。只恐府试关防森严,户籍若有微瑕,便成终身之累。”
林绡心头一凛,面上仍谦辞:“学生清白,无劳世兄挂怀。”
酒过三巡,仆人捧来锦盒,说是“程仪”。
盒底暗格滑出一纸,盖着县衙户房朱印,竟是林家户籍副本,籍贯一栏赫然被人添了“寄籍”二字。
柳文翰俯身低语:“县试可容小错,院试却容不得。明日卯时,你若肯退出,此纸可毁;否则——”
灯火映他眼底,像深井结冰。
林绡握拳,指节发白,却见四周世家子或摇扇、或冷笑,已布成铜墙铁壁。
子正,驿馆突起火。
林绡从浓烟中惊醒,提桶救火,却被差役堵在回廊。
“有人举报,寒门子林绡冒籍应试,私改黄册!”
火把照出堂中案几,焦黑木匣里躺着改动的户籍誊本,墨迹未干,指印宛然。
更致命的是,匣旁滚落一枚小小铜印——
正是林绡平日随身携带的“小神算”私章。
差役抖出火场外衣,衣襟处被火舌舔过,却仍可见暗红“寄籍”二字新补。
宋教谕闻讯赶来,面色如土:“户籍已报府学,若坐实,非但功名尽废,还要流放三千里!”
林绡脑中“错题本”疯狂刷新:
【漏洞:墨迹火烤后呈青灰色,显用松烟墨,而县衙封存档案用油烟墨。】
【时间:户籍誊本应在昨日酉时封存,墨迹却未干透。】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火场外——
柳文翰立在暗处,灯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嘴角似笑非笑。
天未明,府学前衙灯火通明。
知府亲审,堂上高悬“公正廉明”匾额。
柳家呈上改籍文书,众口一词指证“冒籍”。
林绡被押跪阶下,脊背笔直。
他先请知府取原籍黄册底档,再请取火场残留墨迹。
两相对比,墨色新旧立判。
林绡又朗声背出本县历年户籍格式,指出改籍文书行款、空格皆违旧例,显系临时伪造。
知府沉吟,堂外忽传鼓声——
宋教谕携驿馆火夫跪门:
“起火前,小人亲眼见一黑衣人潜入林生房,遗落火折。”
火夫手中,赫然是柳府家丁腰牌。
知府色变,惊堂木高举未落。
柳文翰面色青白,却冷笑一声,袖中滑落第二张纸,竟是林母早年“卖身葬夫”的旧契,指林氏祖籍实隶他县。
堂上众官哗然。
林绡瞳孔骤缩:母亲从未提及此事!
知府以案情复杂,下令暂押林绡,明日再审。
更鼓三声,牢门锁落。
林绡靠墙而坐,胸口起伏。
错题本界面幽幽亮起,浮现一行从未见过的红字:
【隐藏档案:林母旧契真伪待校,需调阅天启三年原契。】
【调取权限:府库丙字号绝密卷,需府尹手令。】
牢窗外,柳府灯笼晃过,灯影里映出刀疤僧净一的脸,一闪而逝。
林绡握紧袖中三枚墨令,掌心沁汗。
更鼓第四声落下,他听见极轻的脚步停在牢门外,钥匙碰撞,像催命的铁链。
门缝透进一线月光,照在来人的官靴上——
靴面云纹,与那夜递铜钱的刀疤僧同款。
林绡屏住呼吸,月光上移,露出半张脸,竟是知府本人!
知府俯身,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可闻:
“旧契真假,我能定;但定你生死的,另有其人。”
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
牢门已开,鼓声忽绝,黑暗里只剩林绡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在未知的深渊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