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客栈凶案
“啧，一股子狐狸臊味儿！”欧阳楚月冷哼一声，嫌恶地皱眉，这才收回剑鞘。她最见不得这种搔首弄姿的做派，尤其是对方看孟露桥的眼神，让她莫名烦躁。
宋三抹了把不存在的汗，伸长脖子盯着房门，小声嘀咕：“额滴乖乖……这才是真绝色啊……嫽扎咧……美滴太太（美得很）……”
孟露桥转着笛子，笑意更深：“宋三哥，口水快滴到酒葫芦里了。小心待会儿石榴夫人看见，又要扣你酒钱。”
“美？美能当饭吃？”欧阳楚月冷嗤一声，对着宋三翻了个白眼，“瞧你那点出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欧阳姐姐，宋三哥也是人之常情嘛。”纤云小声替宋三分辩了一句，换来欧阳楚月一个“你懂什么”的眼神。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系带——那看似普通的棉绳，实则是浸过蜡油的软鞭，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轻轻颤动。
这时，石榴夫人爽朗的大嗓门在楼下响起：“都围在这儿做甚咧？没见过美人儿？”她丰腴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一身石榴红襦裙，金步摇晃悠，端着盛满酒菜的托盘。“孟公子，额（我）去给那位苏姑娘送些吃食，远来是客，不敢怠慢！”
纤云立刻上前：“夫人，给我吧。”她细心，总能从细微处发现旁人忽略的东西，刚才苏小红裙摆扫过栏杆时，她似乎瞥见裙角沾着些暗红色的粉末。
“小心着点，云丫头。”石榴夫人递过托盘，看着纤云走向天字二号房。她这才走近孟露桥，借着整理杏仁酥碟子的动作，身体微倾，压低声音，浓重的陕西方言带着凝重：“孟娃子（小子），这女子……不对劲！邪门滴很（很邪门）！她身上那股子香，额闻着……甜腻腻里透着股子阴寒气！……这女子的香料味，也跟城西‘凝香阁’那几个头牌姑娘常用的西域香路子有点像，但更邪门！孟娃子，你多留个心眼。”
孟露桥转笛的手指骤然停住，眼底锐光一闪，看向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纤云轻轻叩响天字二号房的门：“苏姑娘，给您送些茶点。”
“进来吧。”一个带着慵懒异域腔调的声音传来。
纤云推门而入。苏小红已卸下孔雀蓝披肩，只着红裙，正对镜整理鬓角。浓郁香气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屏住呼吸——这香味里，除了香料，似乎还混着点淡淡的血腥味，被甜香死死压住。纤云将托盘放在桌上：“姑娘请慢用。”
“有劳小妹妹了。”苏小红转过身，眼波流转，瞥了纤云一眼，目光落在她端来的茶点上，并未多言。
纤云垂首，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地面，准备退下。忽然，她眼尖地发现苏小红那双艳丽的红绣鞋后跟上，沾着几颗深褐色、极其粗粝的沙砾——那是流沙国戈壁深处特有的风砺石，寻常商队根本不会带到这里。她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默默退了出去。
关上房门，纤云靠在门边，心还在怦怦跳。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围裙口袋——刚才在门口地上，她似乎踩到一个硬物，悄悄捡起来藏了进去，是半块冰冷的、刻着狰狞狼头的铁牌。
夜幕降临，相悦客栈大堂灯火通明，比白日更显喧闹。酒客们吆五喝六，谈论着新来的西域舞姬。
“石榴夫人！让苏姑娘出来跳一曲呗！”
“是啊是啊！让咱们也开开眼！”
“听说那舞姿，看一眼魂儿都能勾走！”
呼声越来越高。石榴夫人站在柜台后，圆盘脸上堆满生意人的笑，一拍手：“成！各位客官赏脸，额（我）这就去请苏姑娘！”
片刻之后，环佩叮当之声由远及近，那浓郁的、标志性的异域香风再次席卷大堂。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楼梯口。
苏小红换了一身更为贴身的火红舞裙，丝绸的质地紧紧包裹着她玲珑起伏的身段，赤着双足，白皙的脚踝上那串银铃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她抱着那把镶嵌宝石的琵琶，在众人灼热如实质般的目光注视下，如同一位君临天下的女王，款款走到大堂中央。脸上的薄纱已然除去，露出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明艳容颜，眼尾的深红胭脂在明亮的烛火下，如同两簇燃烧跳跃的火焰，更添几分妖异魅惑。
“承蒙各位抬爱。”她开口，声音带着独特的异域腔调，酥媚入骨。素手轻抬，十指如葱，拨动琵琶弦。
铮——！
一串急促如雨打芭蕉、又似金戈铁马骤然而起的乐音，瞬间流淌而出，充满了异域的狂放与激情。
紧接着，她腰肢一拧，柔软得不可思议，足尖轻盈点地，整个人便如同一团被点燃的、炽烈燃烧的火焰，猛地旋动起来！红裙翻飞，如同盛开的血色牡丹，又如翻滚的烈焰，在烛光下划出一道道令人目眩神迷的轨迹。雪白的赤足点、踏、旋、跃，在光影中留下道道残影。那琵琶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急促如暴雨倾盆、战场杀伐，鼓荡人心；时而婉转低回如情人耳畔私语，缠绵悱恻。
满堂喝彩声如雷鸣般炸响，口哨声、拍桌跺脚声、兴奋的怪叫声几乎要将客栈的屋顶掀翻。
孟露桥倚在二楼栏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宁若雪静静立于他身侧，白衣胜雪，与下方的热烈形成鲜明对比，她目光沉静，指尖却在悄然捻动三枚银针——苏小红旋转时，她清晰地看见对方那一闪而过的诡异眼神。
“哼，搔首弄姿！”欧阳楚月抱着剑，站在不远处廊柱阴影里，冷冷评价，右手却始终没有离开剑柄。
“欧阳姐姐，跳得是真好呀……”纤云小声赞叹，眼睛亮晶晶的。
宋三早已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踮着脚尖，看得如痴如醉，哈喇子顺着嘴角流下都浑然不觉。
舞至最酣畅淋漓之处，苏小红一个疾速如风的旋身，红裙骤然张开，如同最妖艳、最盛大的血色曼陀罗在瞬间怒放！
乐音戛然而止！
整个大堂陷入了短暂的、如同真空般的死寂。
苏小红微微喘息，脸上带着惑人的红晕，向四周盈盈一礼，眼波流转间，似有意无意地扫过二楼凭栏的孟露桥，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夜色渐深，喧嚣褪去。相悦客栈重归寂静，只有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昏黄摇曳的光影。院中老桃树的花苞在黑暗里沉默，像一只只窥伺的眼睛。
天字二号房的窗户，不知何时悄然开了一条缝。
突然——
“啊——！！！”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充满无尽惊骇的尖叫声，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撕裂了这塞上边城客栈死寂的夜幕！声音的来源，正是天字二号房！
二楼几间房的灯火瞬间亮起！孟露桥的身影第一个出现在走廊，宁若雪的白衣紧随其后，欧阳楚月已按剑在手，眼神如电。宋三连滚带爬地从通铺房探出头，睡眼惺忪却满脸惊惧。
“是……是苏姑娘的房间！”纤云小脸煞白，指着那扇门，声音都在发抖，右手已悄悄握住围裙下的软鞭。
孟露桥脸色一沉，再无半分慵懒，身形如电，直扑天字二号房！宁若雪、欧阳楚月紧随其后。
门，被孟露桥猛地推开。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那股奇异的甜香，如同粘稠的网，瞬间将门口几人笼罩。
只见房内烛火昏暗摇曳，苏小红仰面倒在猩红的地毯中央，双目圆睁，瞳孔扩散到极致，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她身上火红的舞裙凌乱不堪，而最刺眼的是——那双曾踏出魅惑铃音的、缀满银铃的艳红绣鞋，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两只惨白赤裸的脚，脚踝上空空荡荡。
孟露桥的目光瞬间扫过尸体，落在她光裸的脚上，又转向敞开的窗户，以及窗台上那几枚与纤云发现的同款沙砾。眼神锐利如刀锋破开迷雾。
“桃花红烂漫……”他低声自语，声音冷冽，“这第一朵‘花’，开的可真是……又红，又邪门。”
窗外，塞北的风卷着砂砾呼啸而过，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黑暗，冷冷注视着这场刚刚拉开序幕的凶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