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辕木碑前誓山河
书名:晚明残照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8710字 发布时间:2025-08-22

第四十一章:辕木碑前誓山河

 

徐州大营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棉絮,裹着灰褐色的营墙,连墙顶“明”字旗的红边都晕成了淡粉,只隐约露出个模糊的轮廓。柳芽走在最前,身后跟着四个士兵——个子最高的叫王铁柱,是徐州本地兵,肩膀宽得能扛两袋粟米;皮肤黝黑的是陈三,左手少了根小指,是去年抗倭时被砍的;还有两个年轻些的,一个叫刘春,一个叫周旺,都是刚从宿州补来的新兵。四人扛着新伐的槐木,粗重的树干压得他们肩膀发红,布制的肩垫都磨出了毛边,却没一个人敢松劲,连呼吸都尽量放轻——这是给牺牲弟兄们立辕木碑的料子,半分磕碰都不能有。

 

走到营墙东侧的空地,柳芽率先放下槐木,指尖刚触到半截埋在土里的旧残碑,冰凉的潮气就顺着指尖往上窜,直钻心口,酸意瞬间涌了上来。


“就这儿了,跟旧碑的中线对齐。”柳芽蹲下身,手指扒开残碑周围的湿土,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泥。土里埋着不少碑碎块:有“李茂”的“茂”字下半截,草字头的两笔还沾着红漆;有老周名字“周老实”里“实”字的宝盖头,边缘被马蹄踩得有些变形;还有个新兵的名字碎片,只露出个“小”字的竖钩。他小心翼翼地把碎块拢到一起,用带来的蓝布包好,塞进怀里——这些得留着,等新碑立稳了,要嵌在碑基周围,让弟兄们的旧迹也能陪着新碑。

 

“柳芽哥,我来擦!”赵小五从后面跑过来,手里提着个蓝布包,包角绣着朵小小的梅花,是他娘给他缝的。他蹲下身,从包里掏出块干净的粗布,反复擦着旧残碑上的泥,动作轻得像怕惊醒睡着的人。小五今年刚满十六,个子还没长开,肩膀窄窄的,却已经能熟练地握刀杀鞑子了。他对着残碑小声说:“张达大哥,我们给你立新碑了!这回的槐木可结实了,王铁柱哥他们四个才抱得动,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把它推倒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孙老根提着个粗陶罐走了过来。陶罐是他从家里带来的,罐口缠着布绳,防止烫手,里面的小米粥冒着白汽,黄澄澄的粥油浮在表面,香气顺着风飘过来,混着槐木的清苦香,驱散了晨雾里的冷意。“歇会儿歇会儿,先喝口热粥垫垫。”老根把陶罐递到柳芽手里,罐身烫得柳芽指尖发麻。他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粟米糕,糕上裹着一层枣泥,“今早特意在粥里煮了枣,剥了肉和在面里,甜丝丝的。你们扛木头累,吃点补力气。”

 

王铁柱接过糕,咬了一大口,枣泥的甜意混着米香在嘴里散开,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连日来的疲惫好像少了些。这三天,他们从清理战场、掩埋弟兄遗体,到帮百姓修补被鞑子烧毁的房屋,几乎没合过眼。王铁柱前天才把他同乡的尸体从营墙下抬回来,那兵的胸口被鞑子的长枪刺穿,手里还攥着半块干粮;陈三帮城西的刘大娘修屋顶时,手指被木刺扎了,流着血还接着干。可没人喊累——只要想到能给牺牲的弟兄们立新碑,再累都觉得值。

 

没一会儿,工匠们推着小车来了。领头的工匠姓王,叫王木匠,是徐州城里有名的手艺人,今年五十八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梳得整整齐齐。他的双手布满老茧,指关节因为常年握凿子而有些变形,右手的食指上还留着道长长的疤,是年轻时刻木头不小心划的。王木匠绕着槐木走了两圈,用手敲了敲树干,听着木质的回响,点了点头:“好木头!年轮密,密度紧实,埋在土里能存几十年。”说着,他从工具车里掏出墨斗,在槐木上弹出笔直的墨线,又用尺子量了三遍上下左右的距离,才转头对柳芽说:“柳小哥,所有牺牲弟兄的名字都记全了吗?我这就开始刻,一个都不会漏。”

 

柳芽从怀里掏出张叠得整齐的油纸,油纸是陈将军给的,防水。他展开来,上面是他和李刚花了两天两夜整理的名单。两人对着徐州大营的花名册,李刚念名字,他来写,写得手都酸了。名单上一共三百二十七个名字:从百户张达到伙夫周老实,从戍守五年的老兵到刚补进来没满三个月的新兵,每个名字后面都用红漆画着个小小的“明”字——那是陈将军特意嘱咐的,要让弟兄们知道,他们就算牺牲了,也永远是大明的兵。

 

“王师傅,麻烦您刻深些,至少半指深,红漆也多涂两层。”柳芽指着油纸,声音有些发紧,“这些名字,得让后人都能看清,知道他们是为了护徐州、护百姓牺牲的。”

 

王木匠接过油纸,郑重地叠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又对着槐木深深鞠了一躬:“放心,柳小哥。这些都是护家的英雄,我就是刻到手指流血,也得把每个名字刻得工工整整,一笔都不歪,让他们的名字能传一辈子,传两辈子!”

 

接下来的三天,徐州大营里少了厮杀声,多了凿子刻木的“叮叮”声。这声音清脆地响在营区上空,和士兵们的训练声、百姓们的说话声、伙房的炊烟声混在一起,成了战后最安心的声音。

 

柳芽每天天不亮就来,守在槐木旁。王木匠刻名字时,他就站在旁边看:刻到“张达”时,他想起张达教他枪法的模样——他刚入营时才十四岁,连长枪都握不稳,张达握着他的手,一遍遍地教:“刺要快、准、狠!鞑子的甲胄厚,得往腰侧、喉咙这些软处刺,他们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刻到“李茂”时,他想起去年李刚受伤那回,李茂背着李刚跑了三里地,鞋底磨破了,脚底板全是血泡,却没吭一声;刻到“周老实”时,他想起十几天前,老周在伙房里偷偷给他塞了个烤红薯,红薯还冒着热气,老周说:“孩子,站岗冷,吃点暖身子。”

 

有时刻到深夜,工匠们都歇了,柳芽还会坐在槐木旁。月光洒在槐木上,把刻好的名字照得清清楚楚。他伸出手,抚摸着“张达”的名字,指尖能摸到刻痕里的温度,像在跟张达说话:“张达大哥,今天小五练箭,百步外射中了草人的胸口,郑老兵还夸他有天赋;李茂哥,你之前说要教我的劈刀法,李刚哥答应替你教了,他说你当时就是这么教他的;老周叔,伙房新来的伙夫熬的粥也不错,就是没你放的豆子多,没那么香。”

 

赵小五也天天来帮忙。早上天不亮,他就提着热水来给工匠们洗手;中午帮着调红漆,红漆要掺些桐油,这样能存得久,他每次都搅得手臂发酸;下午还学着王木匠的样子,用小凿子在木碑边缘刻花纹——刻了饱满的麦穗,是老周喜欢的,老周总说“多收些粮食,弟兄们就饿不着”;刻了锋利的弓箭,是张达教他练的;还刻了小小的战马,是李茂之前骑过的那匹“追风”。有一次,他给“李茂”的“茂”字补红漆,手一抖,红漆流到了旁边的刻痕里,他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蹲在地上用布擦了半天,连指甲都磨红了。柳芽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李茂哥要是知道你这么上心,高兴还来不及,不会怪你的。”小五这才止住眼泪,又重新调了红漆,用小刷子一点点补,补到天黑才补好。

 

孙老根更是天天不落。每天早上,他都提着热粥和干粮来,先给工匠们盛粥,再给士兵们分糕,最后总要在旧残碑前摆上一碗粥、一块糕,对着残碑说:“弟兄们,趁热吃。等新碑立起来,你们就能好好歇着了。往后我每天都来,给你们送热饭,不让你们饿着。”有一次,他左手的伤口发炎了,肿得像个馒头,医官让他歇着,他却依旧提着粥来,说:“弟兄们等着吃饭呢,我歇不得。”

 

百姓们听说要给英雄立辕木碑,也自发地来帮忙。城西的王大娘,今年六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每天都带着她的孙女妞妞来。王大娘手里拿着针线筐,给士兵们缝补磨破的衣裳,针脚又密又齐;妞妞才七岁,扎着两个小辫子,手里提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野花,每隔一会儿就往槐木旁放一朵,还奶声奶气地说:“英雄叔叔,花好看,给你们。”

 

城外的农户们也来了。张老汉推着小车,送来晒干的柴禾,说:“工匠师傅们刻碑费力气,烧点热水暖暖身子;李嫂子提着个布包,里面是刚烙好的饼,给大家当干粮;还有个瞎眼的老秀才,姓吴,是徐州城里的老读书人,让人扶着来,用手摸着槐木,嘴里念叨着“英雄不朽,山河永记”,还说要给碑写篇碑文,刻在碑的背面。吴秀才说:“这些将士用命护了徐州,我得让他们的事迹传下去,让后人都知道他们的功劳。”

 

到了第四天清晨,新辕木碑终于刻好了。

 

槐木被打磨得光滑平整,没有一丝毛刺,连树皮都刨得干干净净,露出浅棕色的木质。三百二十七个名字分十列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每个名字的刻痕都有半指深,里面涂了厚厚的红漆,在晨光里像一团团跳动的火焰,亮得晃眼。碑顶刻了一面小小的“明”字旗,旗角微微扬起,旁边刻着几缕云彩,像是旗帜在风里飘;碑的两侧刻着小五画的花纹,左边是麦穗和弓箭,右边是战马和长枪;碑的背面,刻着吴秀才写的碑文,每一个字都苍劲有力,刻得很深:“徐州之役,天启三年春,鞑子犯境,三百二十七士以身殉国,护我城池,保我百姓。此碑为记,永志不忘,山河为证,英雄不朽。”

 

立碑的时辰定在辰时三刻,刘总兵特意让人去城里的卦馆查了黄历,卦师说这是“吉时,宜立碑、誓约,主家国安宁”。

 

那天清晨,徐州大营的士兵们都来了。三百多个士兵列成整齐的方阵,甲胄虽然还有些残破——有的甲片少了一块,有的肩甲裂了缝,却都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锈迹。他们手里握着武器,长枪笔直地立在地上,短刀佩在腰间,站姿笔直,像一片挺拔的青松。

 

刘总兵和陈将军站在方阵前面。刘总兵今年四十多岁,身材高大,脸上满是络腮胡,眼神锐利得像鹰隼,穿着一身崭新的银色战袍,腰上佩着一把长刀,是朝廷赏赐的;陈将军比刘总兵小几岁,脸上带着一道伤疤,从额头划到颧骨,是之前抗倭时留下的,他穿着红色战袍,手里握着一把长枪,站姿沉稳。

 

徐州的百姓也来了不少,有两百多人。他们手里捧着东西:有的捧着鲜花,有的提着祭品,有的拿着刚蒸好的粟米糕,站在方阵后面,安安静静地等着,连小孩都没哭闹,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那根高大的槐木。

 

“开始吧。”刘总兵对着柳芽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征战多年,见过无数生死,可今天看着这新碑,想起牺牲的弟兄,还是忍不住动容。

 

柳芽深吸一口气,和十五个士兵一起,用粗绳绑住槐木的两侧。绳子是新搓的,粗得像小孩的胳膊。他们慢慢把槐木抬起来,槐木很重,压得他们的胳膊都在发抖,青筋突突地跳,却没人敢松劲,每一步都走得稳稳的。王铁柱在最前面喊号子:“一二,起!一二,走!”士兵们跟着号子走,把槐木对准旧残碑的位置,缓缓往下放。泥土一点点埋住碑脚,每往下沉一寸,柳芽的心里就踏实一分——这不仅是一块木碑,更是弟兄们的魂,是徐州的根,只要碑立着,弟兄们就还在,徐州就不会倒。

 

等木碑稳稳立住,王木匠提着最后一罐红漆走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刷子,蘸了红漆,仔细地给碑顶的“明”字旗补漆,连旗角的小缝隙都没放过。补完漆,他对着碑深深鞠了三躬,声音有些哽咽:“英雄们,碑立好了,你们安息吧。”

 

柳芽从背后取下张达的长枪。这杆枪是张达的父亲传下来的,枪杆是枣木的,上面留着不少划痕:有倭寇的刀痕,有鞑子的箭痕,还有一次张达用它挑飞投石机的石子,杆上磕出了个小坑。柳芽握着长枪,把枪尖对准天空,声音洪亮得像打雷,传遍了整个空地:“弟兄们,新辕木碑立起来了!你们的名字,会永远刻在这里,永远不会被忘记!从今往后,我柳芽在此立誓,会永远守护徐州,守护百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鞑子再踏入徐州一步!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守护徐州!守护百姓!”三百多个士兵齐声大喊,声音震得周围的树叶都在晃动,连远处落马河的水面都泛起了涟漪。王铁柱喊得最响,脸都憋红了;陈三左手握着刀,右手拍着胸脯,声音嘶哑;刘春和周旺这些新兵,眼里满是坚定,喊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我也立誓!”赵小五举着短刀,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刀是张达之前给他的,刀柄上缠着布,是他自己缠的。他的声音还有些稚嫩,却格外坚定:“我赵小五,好好练武艺,跟着柳芽哥杀鞑子,护着辕木碑,护着徐州!以后谁要是敢碰这碑,我就跟他拼命!”

 

孙老根也走到碑前。他的左手还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渗着淡淡的药汁,却依旧挺直了腰板。他对着碑深深鞠了一躬,又转过身,对着周围的士兵和百姓说:“我孙老根,今年五十六了。以后每天都来给弟兄们送热饭,只要我还能动,就不会让你们饿着,不会让这辕木碑蒙尘!要是我走不动了,我就教我儿子孙大牛来,让他接着送!子子孙孙,都记着你们的恩情!”

 

刘总兵看着眼前的场景,眼里泛起了泪光。他走上前,拍了拍柳芽的肩膀,柳芽的肩膀因为常年握枪,满是硬茧。他又看了看赵小五、孙老根,还有身后的士兵和百姓,声音洪亮得像钟:“好样的!有你们这些弟兄,有徐州百姓的支持,咱们大明的江山,就永远不会倒!从今往后,这辕木碑就是徐州的魂,是咱们明军的魂!只要碑在,人心就在,士气就在!鞑子再敢来,咱们就用他们的血,来祭咱们的英雄!”

 

“祭英雄!杀鞑子!”士兵们又齐声大喊,声音比之前更响。

 

陈将军也走上前,他的伤疤在晨光里有些发亮。他对着众人说:“弟兄们,咱们不仅要守住徐州,还要把鞑子赶出中原,赶出山海关!让天下的百姓都能过上安稳日子:能吃饱饭,能穿暖衣,能在自己的田里种地,不用再怕鞑子的刀,不用再躲躲藏藏!到时候,咱们再给牺牲的弟兄们立更大的碑,立在徐州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是英雄,是大明的脊梁!”

百姓们也纷纷对着辕木碑鞠躬。张老汉把带来的祭品——一碟花生、两个白面馒头,轻轻放在碑前,抹着眼泪说:“英雄们,谢谢你们啊!要是没有你们,咱们的地早就被鞑子占了,房子也得被烧了。”李嫂子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让孩子对着碑作揖,嘴里念叨着:“娃,记住这些叔叔,是他们护着咱们长大。”还有个穿粗布衣裳的年轻人,叫赵二,是徐州城里的货郎,他对着碑说:“英雄们,我以后每天都来给碑擦灰,保证让你们的名字干干净净的。”

那个五六岁的小孩,被母亲抱在怀里,手里拿着一束野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他奶声奶气地喊:“英雄叔叔,花好看,给你们!我以后也要像你们一样,保护徐州,保护妈妈!”小孩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不少士兵都红了眼眶。

柳芽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满是暖意。风轻轻吹过,辕木碑上的红漆在晨光里泛着光,像一颗颗跳动的心脏;营墙上的“明”字旗猎猎作响,红色的旗面映着阳光,像是在回应所有人的誓言;士兵们的眼神坚定,握着武器的手更紧了;百姓们的脸上满是感激,看着碑的眼神里满是敬重——他突然觉得,之前所有的牺牲都值得,这些名字,这些人,这些誓言,就是他往后战斗的全部意义。

立碑仪式结束后,百姓们陆续散去,却没一个人走得匆匆。张老汉走几步就回头望一眼辕木碑,生怕碑会突然倒了;王大娘牵着妞妞,妞妞还回头对着碑挥手:“英雄叔叔,我明天再来看你们!”赵二则主动留下来,帮着士兵们清理空地,说要把这里扫干净,让英雄们住得舒服些。

柳芽和李刚留在原地,开始安排大营的防守。李刚的左手还吊在胸前,用粗布带固定在脖子上,伤口虽然还没好透,却依旧透着股军人的硬朗。他指着远处的落马河,对柳芽说:“探子今早来报,鞑子在落马河下游的林子里集结了不少兵力,至少有五千人,还在偷偷修造云梯和投石机,说不定过不了十天半个月,就会再来偷袭。”

“我带人去落马河沿岸巡逻,再修些鹿砦和拒马。”李刚接着说,“鹿砦能挡住鞑子的骑兵,拒马能防着他们靠近营墙。你在大营里盯着,一是安抚好弟兄们,刚打完仗,不少人心里还绷着弦,得让他们好好歇着;二是安抚百姓,之前鞑子烧了不少房子,得尽快帮他们修好,让他们能安心过日子;三是跟王木匠说,把营墙的缺口补一补,尤其是东门那段,之前被鞑子的投石机砸出个大洞,得用夯土填实了。有情况的话,咱们就用烽火传信,白天放烟,晚上点火,三里一个烽火台,保证消息传得快。”

柳芽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孙老根刚做好的粟米糕,还带着温度:“你带着这个,让弟兄们巡逻时垫肚子。落马河那边湿气重,早上和晚上都冷,我让老根熬了草药汤,里面放了生姜和艾草,能驱寒,待会儿让小五给你们送过去。”他又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刀,递给李刚:“你左手不方便,这把刀你拿着,万一遇到鞑子的斥候,也好有个防备。”

李刚接过刀和布包,笑着拍了拍柳芽的肩膀:“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在大营也别太累了,自己的伤口还没好透,记得按时擦药。”

两人正说着,就见赵小五背着一张弓、提着一壶箭跑了过来。小五的弓是柳芽给他的,弓身是桑木做的,轻便又结实;箭壶里的箭都是他自己削的,箭杆笔直,箭尖磨得锋利。他跑得满头大汗,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顾得上擦,脸上带着些急切:“柳芽哥,李刚哥,我也去巡逻!我箭术练好了,昨天郑老兵还夸我,说我百步外能射中草人的眼睛!我能帮着放哨,要是遇到鞑子的斥候,我一箭就能射倒他!”

柳芽看着小五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他手里磨得发亮的弓箭,还有他胸前别着的那枚小小的木牌——木牌上刻着“小五”两个字,是他自己刻的,说要像张达大哥一样,把自己的名字带在身上。柳芽笑着点了点头:“好,那你跟着李刚哥去。记住,一定要听李刚哥的话,别冲动。遇到鞑子别硬拼,先放箭示警,保护好自己才能杀更多鞑子,知道吗?”

“知道!”小五用力点头,把弓箭背得更紧了,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粟米糕,递给李刚:“李刚哥,这是孙爷爷给我的,我分你一块,巡逻时饿了吃。”

李刚接过糕,揉了揉小五的头:“好,谢谢你啊小五。咱们走,去落马河!”小五跟着李刚就往营外走,脚步比之前沉稳了不少,背也挺得更直了——再也不是那个刚入营时,连杀鸡都不敢看的小孩了。

孙老根这时也提着个大陶罐走了过来,陶罐里是刚熬好的草药汤,散发着淡淡的生姜和艾草香。他的左手还缠着纱布,却依旧稳稳地提着陶罐,生怕汤洒出来。“柳芽,我去把汤给巡逻的弟兄们送过去,再给营里的伤员也分点。”老根说,“医官说了,这汤能驱寒消炎,对伤口好。你要是饿了,伙房里还温着粥,是小米粥,加了豆子,你记得去吃,别饿着。”

“孙叔,我跟你一起去!”旁边的刘春主动走过来,他是宿州来的新兵,之前在战场上受了点轻伤,刚养好。“你左手不方便,我帮你提陶罐,还能帮你给伤员分汤。”

孙老根笑着点了点头:“好,谢谢你啊小春。走,咱们去伙房再拿几个碗,给弟兄们多盛点。”两人提着陶罐往伙房走,刘春还时不时帮老根扶一下胳膊,怕他走不稳。

柳芽看着老根和刘春的背影,心里一阵温暖。他知道,徐州大营能这么快恢复元气,离不开这些弟兄们的坚持——李刚带着伤还想着防守,小五明明年纪小却主动要去巡逻,老根伤着左手还惦记着给弟兄们送汤;更离不开百姓们的支持——王大娘缝补衣裳,张老汉送柴禾,赵二帮忙打扫,每个人都在为守护徐州出力。是他们,让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重新有了生气,让辕木碑前的誓言,不仅仅是一句承诺,更是实实在在的希望。

他走到辕木碑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碑上“张达”的名字。指尖能摸到刻痕的深浅,像是能摸到张达当年刻字时的力道,能感受到他当时的意气风发。“张达大哥,李茂哥,老周叔,还有所有牺牲的弟兄们,你们看着吧。”柳芽轻声说,声音里满是坚定,“咱们的徐州,会越来越好;咱们的弟兄,会越来越强;咱们的辕木碑,会永远立在这里,不会再倒。以后每年,我都来给你们送热饭,给你们讲徐州的事,讲咱们杀鞑子的事,直到把鞑子彻底赶出中原,直到天下太平,直到再也没有人敢来欺负咱们大明的百姓。”

风又吹过,辕木碑上的红漆在阳光下亮得耀眼,营墙上的“明”字旗猎猎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像是弟兄们在说:“好,我们等着。”

这天傍晚,柳芽带着王铁柱和陈三在大营里巡查。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营地上,把士兵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们走到营外的空地,看到百姓们正在开垦土地。张老汉和几个农户拿着锄头,在翻土,泥土被翻过来,带着新鲜的潮气;李嫂子和几个妇人在播种,播的是粟米种子,她们说:“等秋天收成了,就给士兵们送些来,让他们也尝尝咱们种的粮食。”赵二则拿着扫帚,在辕木碑周围扫地,把落叶和碎石都扫干净,还特意在碑前摆了两束野花——是妞妞下午送来的。

走到训练场,看到弟兄们正在练习武艺。刘春和周旺这些新兵在练长枪,郑老兵在旁边指导,教他们怎么出枪更快、更准;几个老兵在练刀法,刀刃划过空气,发出“咻咻”的声响,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却没一个人停下,反而练得更起劲了,嘴里还喊着:“杀鞑子!护徐州!”

走到伙房,看到孙老根正在忙碌。他的左手还缠着纱布,却依旧在灶台前熬粥,锅里的小米粥冒着热气,香气飘得很远。老根旁边,几个伙夫正在揉面,准备给士兵们做晚上的干粮,说要多做些,让巡逻的弟兄们回来能吃顿饱的。

走到营门口,看到赵小五跟着李刚从落马河巡逻回来。小五手里还提着一只野兔,兔子的皮毛是灰褐色的,还带着些泥土。他看到柳芽,兴奋地跑过来:“柳芽哥!我们在落马河旁边的林子里捡的野兔,还活着呢!晚上咱们炖兔肉吃,给弟兄们加菜!”李刚跟在后面,脸上带着些笑意:“落马河那边没发现鞑子的斥候,鹿砦和拒马也都修好了,晚上安排弟兄们轮班值守,应该没问题。”

柳芽站在营墙上,望着远处的落马河。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像铺了一层碎金,缓缓流淌的河水映着天空的晚霞,红的、橙的、紫的,美得让人挪不开眼。河岸边,几棵柳树的枝条垂在水面上,随着河水轻轻晃动,像是在安抚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

他知道,往后的路还很长。鞑子还没被彻底赶走,他们在落马河下游集结兵力,随时可能再来;徐州的百姓还需要时间恢复,被烧毁的房屋要修,被践踏的田地要种;弟兄们的伤口还没好透,心里的伤痛也需要时间抚平。战争还没结束,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艰难险阻在等着他们,还会有更多的弟兄牺牲。

可他不怕。

因为他知道,只要辕木碑还立在这里,只要弟兄们还在一起,只要百姓们还信任他们,他们就有信心一直战斗下去。他们会守住徐州,守住落马河,守住这片用鲜血换来的土地;他们会保护好身后的百姓,让他们能重新过上安稳日子;他们会记住每一个牺牲的弟兄,会带着他们的信念,继续杀鞑子,直到把鞑子彻底赶出中原,直到天下太平,直到每个牺牲的弟兄都能真正安息。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泥土的清香和粟米的甜香,还有远处野兔的气息。柳芽握紧了腰间的短刀,目光望向远方——那里,是中原的土地,是大明的山河,是他们要用生命守护的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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