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见沧溟丹君,他正扔给乞儿一瓶丹药:“吃不死就赚了,吃死了……算你解脱。”
李恣唯围观。
她见乞儿得了丹药跑开,颈部一凉,剑气直逼咽喉。
李恣唯不躲。
沧溟丹君身着鹤氅,青墨染血,负手逼近。他见不速之客气定神闲,反倒来了兴致:“又一个想攀高枝的?”
李恣唯不语。
剑锋逼近半寸,割断她一缕鬓发。
他道:“可惜本君这棵树……里头早烂透了。”
李恣唯转身欲走,颈侧被剑锋横拦。
“本君准你走了?”沧溟丹君嗓音带笑。李恣唯侧眸,对上一双上挑凤眼,眼尾带红,薄情寡义之相。
李恣唯站定。
沧溟丹君挑眉看她,指尖凝起丹火:“哑巴?”
李恣唯决定装哑巴。
丹火高出一寸,剑锋在她颈侧压出一道血线:“装哑?本君倒要看看……”
李恣唯额头青筋暴起,摸出个物件。
李恣唯给了他一枪。
李恣唯道:“给你装完了?老子不会说散装白话文。”
2
修真之人与肉体凡胎不可相提并论。
沧溟丹君于她耳畔撂下一句“凡铁也配伤我”,待她再睁眼,已身陷丹室。
沧溟丹君发冠半束半散,衣领松散,一副堕仙做派。他将丹火慢条斯理燎过李恣唯衣角 :“你发赤若焰,乃魔界细作?入本君洞府意欲何为?”
李恣唯抬眼:“人设跑这么偏,还以为你是李行简。”
沧溟丹君低笑。“李行简?好名字……本君会把它刻在你骨头上。”说罢便要掐诀。
李恣唯道:“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
李恣唯又道:“你可以刻‘刘雅然’。”
3
沧溟丹君闻得此名只觉灵台阵痛。
他仰首长笑:“刘雅然?三界无此名号,竟以凡俗名字污本君耳朵。”
李恣唯哭笑不得。
丹君腰间铜铃忽闻“刘雅然”三字,霎时无风自响。
李恣唯目光骤凝,见铃铛外壁刻有蝇头小篆:雅然铸铃,赠吾妻阿沅,千秋同响。
李恣唯:“……”
沧溟丹君面色煞白,指尖丹火爆起,自灼其腕。“住口!此物……不过一介死物……”
李恣唯:“……”
李恣唯:“你结婚了?”
狂风骤起,一女子残影随铃声显出:青丝垂瀑,执铃而立,笑时梨涡显现,如裹蜜刀。
李恣唯:“哇哦。”
“……阿沅?”沧溟丹君踉跄欲触,残影霎时堙灭。
他猛然掐住李恣唯脖颈,眸中血泪交织。
“你究竟是谁……为何既知吾本名,又引她残念?!”
此等场面,李恣唯只得将“我是你赛博野妈”咽下。
李恣唯凄然道:“你看看你,用刘雅然这张脸干了些啥啊。作孽。”
4
沧溟丹君的道侣阿沅为他挡下天劫,铜铃存留她一缕残魂。感情虽短暂如朝露,她却成为他的执念,他不愿为她超度。
李恣唯大骂:“好个痴情种!你拘她残魂百年,岂知……”她停下思忖一番在修真界应如何措辞。“……岂知她不会厌你这份疯劲?!”
沧溟丹君目眦尽裂。
他灵台剧震,怒极反笑,丹火自七窍涌出,焚尽半室。
“一介凡女,怎敢妄议仙家之事?!”
剑指李恣唯眉心,剑气森然,欲断其魂。
李恣唯欲发威,忽而铜铃再响,阿沅残影复现,目中带泪。
“仙君……放手罢。莫再寻我。”
声如碎玉,沧溟丹君踉跄跪地。
李恣唯道 :“你困她百年,不过自囚。”又思忖片刻,发觉难以将现代汉语逐一翻译,遂引用典故:“执者失之。”
语毕,她“咦”了一声。
此话于自己而言,岂非亦然。
5
沧溟丹君伏地,铃碎魂散,青丝尽白。
李恣唯欲遁,却见他掌心丹火爆起。沧溟丹君俯身上前,唇色透出诡艳青紫 :“既毁吾梦,且赔一梦来。”
李恣唯心说不妙:风水轮流转,这是要拿自己当代餐?
沧溟丹君袖卷风云,强启逆天丹阵,逼李恣唯同窥天道。
李恣唯:“啊?”
只见:
星坠如雨,现废土末世,彼界之人覆鍮石傩面立于尸丘;
霓虹如血,化赛博虚境,彼界之人于代码洪流倏然抬眸;
虹桥贯空,映天星凡尘,彼界之人或伏案或斗鸡走狗。
李恣唯愠怒:“谁准你看的?”
三方照影。沧溟丹君方悟:凡有所相,皆为虚妄。
李恣唯暴跳如雷:“你就悟了?不是炼丹的?还懂佛学?!”
沧溟丹君因窥天机而灵台崩毁。
李恣唯冷笑:“修仙了还不懂事缓则圆。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渡不过天劫。”
沧溟丹君并未搭理,沉浸于窥得天机的余韵。
他既见末世之己命如草芥,又见天星之己泯然众生,呕血笑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独遗我一子作囚。”
李恣唯忍无可忍,提脚便踹。
沧溟丹君受了一脚,不怒反笑:“汝魂异世,可代吾妻。”
李恣唯怒火攻心,只觉此人不可理喻,好容易才顺过气来。
她点头道:“好好好。今日老子就替你道侣渡你。”
6
紫电贯云而下,如龙噬骨,尽数贯入沧溟丹君躯壳。丹君发丝尽散,寸寸焦卷,鹤氅自肩颈裂开,眸眦滴血。赤红凤目瞪视李恣唯,唇角诡笑未褪:“痛快。”
李恣唯:“变态。”
雷止云收,沧溟丹君伏地,十指深陷焦土。他左臂筋脉尽断,由颤指勾李恣唯衣角。
李恣唯骂:“恋爱脑。”
沧溟丹君抬眸嗤笑,丹火灼瞳 :“为何不愿留下?你跋涉三千世界寻所执之人,与本君有何不同?”
李恣唯再骂:“恋爱脑。”此番却不知所指何人。
7
既铜铃已碎,阿沅魂归太虚,李恣唯自觉不便多留。
她踏过丹室残垣退至崖边,忽而紫电如龙自九霄垂落。此番非她所为,乃新一轮天劫到来。
沧溟丹君喉间滚出哑笑,于她身后开口:“李恣唯。”
李恣唯回头,心说“又几把从哪知道的我名字”。她面容慈祥:“有屁快放。”
沧溟丹君大笑,肩背被劈得血肉模糊,仍挺直脊梁:“你名字比阿沅难听多了。”
李恣唯一口痰卡在咽喉。
她道:“但凡你窥得天机时多看两息,就会知道这个名字代表天道。”
紫电将沧溟丹君吞没,李恣唯未等到结果便负手离开。
丹君渡劫,或成或败,与她何干?既已毁铃断念,遂可破界而去。
“再也不来了。”李恣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