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冰冷非人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枷锁，将我牢牢钉死在这个恐怖存在的怀里。每一次他胸腔下那非心跳的、低沉的嗡鸣传来，都震得我骨头缝发麻。那两个小鬼湮灭的画面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每一次重演都让恐惧更深一分，冻僵了我的哭嚎，只剩下无声的、剧烈的颤抖，眼泪冰坨子似的往下砸。
他似乎对我的持续“冗余生理反应”感到些许……困扰？那冰冷的、覆盖着流动暗影的手指再次抬起，略显笨拙地（或者说，极其精确但毫无温情地）抹过我湿透的脸颊。
【持续高耗能应激状态。分析：环境变更导致的适应性延迟。建议：提供稳定参照系。】
稳定参照系？那是什么鬼东西？
没等我那被恐惧搅成浆糊的脑子转过弯，抱着我的手臂微微调整了力道。
下一瞬，周围那粘稠的血肉通道、搏动的巨大血管网络、甜腻的血腥气味……所有一切都在我眼前剧烈地晃动、扭曲，如同被投入水中的油彩画，色彩疯狂流淌、剥离！
“唔……！”我死死闭上眼，胃里翻江倒海。
短暂的失重和晕眩过后，一切重新稳定下来。
冰冷的气息依旧包裹着我，但那种无处不在的肉质触感和搏动声消失了。空气变得干燥，带着灰尘和陈旧木材的味道，还有一种……极其微弱、但对我而言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冷冽檀香？
我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掀开一条眼缝。
瞳孔骤然收缩。
哥特式的穹顶，彩绘玻璃窗外扭曲的月光，倾倒的长椅……是那座废弃教堂！我们又回到了这里？！不，不对！这里太“干净”了，没有之前打斗的痕迹，没有那个新人玩家，甚至连一丝残留的污秽气息都没有，干净得像……像一个刚刚重置的副本场景。
而抱着我的……
我僵硬地、一点点地抬起头。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微微苍白的皮肤，垂落的几缕黑发……是蔺邪的脸。
俊美，苍白，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弧度。那双眼睛深邃漆黑，里面翻涌着熟悉的、属于人类的疯狂和玩味，不再是那吞噬一切的混沌漩涡。
他低下头看我，指尖带着属于人类的温度（尽管依旧偏低），轻轻刮过我的鼻梁。
“吓傻了？”声音低沉含笑，带着惯有的、让人牙痒的戏谑，“这点小场面就哭成花猫了？”
我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眼泪流得更凶。大脑彻底宕机，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荒谬至极的转换。
小场面？！刚才那个……那个东西……也是小场面？！
他像是完全没察觉我的崩溃，或者说，完全不在意。他抱着我，像之前一样，走到教堂相对干净的一处角落，背靠着冰冷斑驳的墙壁坐下，把我牢牢圈在怀里，让我侧坐在他腿上，脸埋在他颈窝。
这个姿势……是过去每次我诅咒发作后，他最常用的、美其名曰“补充能量”的姿势。极度亲密，也极度屈辱。
那丝冷冽的檀香气味更清晰了，丝丝缕缕，缠绕上来，和我记忆里一样，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安抚力，缓慢地渗透我紧绷的神经，平复着皮肤下依旧灼痛的诅咒印记。
身体先于意志做出了反应。一直紧绷到极致的肌肉微微松弛下来，冰冷的四肢开始回温，甚至本能地向他更深处蜷缩，去汲取那份能让我活下去的“稳定”。
理智在疯狂拉响警报。
假的！都是假的！这张脸！这副神态！这该死的香气！都是那怪物的伪装！刚刚才看过那恐怖的真容，我怎么可能再被欺骗？！
可……可是……
那份精准针对我诅咒的安抚力做不了假。只有在他身边，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才能真正平息。
极端恐惧和身体本能的依赖在我体内疯狂撕扯，几乎要把我劈成两半。我僵在他怀里，动也不敢动，连眼泪都暂时忘了流。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安静”，发出一声慵懒的喟叹，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搂在我腰上的手收紧了些，另一只手则慢条斯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我的后背，像是在给受惊的宠物顺毛。
“这才乖。”他低声说，温热的气息吹拂着我的耳廓。
我猛地一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乖？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那双混沌冰冷的非人眼眸，闪过那句毫无感情的【观测到高频率情感波动：恐惧。占比87.3%】。
现在这副温柔（对他而言）的姿态，和刚才那纯粹的、冰冷的观测与解析，哪一个才是更真实的他？或者说，这两面都是他？那层人类的皮囊到底只是伪装，还是他某种意义上的……“节能模式”？
细思极恐。
我甚至不敢深想下去。
“那……那个玩家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掩饰的颤抖，试图用问题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也试图确认点什么。
“嗯？”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指尖卷着我的一缕头发把玩，“哪个？哦，那只小老鼠？大概被刷新掉了吧。”语气轻描淡写得像在谈论天气。
刷新……
这个词让我又是一阵恶寒。在那个壮汉玩家被他“清除”时，系统没有任何警告。在这个由“规则”构建的无限世界里，他……似乎真的能一定程度上凌驾其上？或者，他本身就代表着某种更底层的、更恐怖的“规则”？
“至于刚才那两个吵嚷的小东西，”他顿了顿，忽然轻笑一声，侧过头，唇几乎贴着我的耳朵，用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语气低语，“噪音污染，清理掉了。”
清理掉了……
和刚才意识里那个冰冷的【低阶干扰单元已清除】完美对应。
我头皮炸开，血液几乎逆流。他毫不掩饰，甚至带着一种恶劣的趣味，亲自把我刚刚经历的巨大恐怖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确认了。
什么都确认了。
抱着我的，就是那个怪物。无论他现在披着怎样一张惑人的皮。
巨大的绝望和一种扭曲的认知让我浑身发冷，又开始细微地发抖。
他似乎察觉到了，轻拍我后背的手停下，转而捏住我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揉按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冷？”他问，语气里听不出太多关心，更像是在检查所有物的状态。
我拼命摇头，又立刻点头，语无伦次：“……有，有点……”
他低笑，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然后，他把自己身上那件看似普通、实则质感非凡的黑色外套脱了下来，裹在了我身上。
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外套瞬间将我包裹，那冷冽的檀香几乎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皮肤。
依赖感和恐惧感同时飙升到顶点。
我像个提线木偶，僵硬地被他摆弄着，连指尖都在哆嗦。
“怕我？”他终于挑明了问，手指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那里面翻滚着浓稠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疯狂和占有，但至少……是“人类”的疯狂。
比起那绝对的、非人的虚无冰冷，这竟让我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心？
我一定是被吓疯了。
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聚集。我瘪着嘴，想否认，又不敢撒谎，最终自暴自弃地带着哭音小声嘟囔：“……你，你刚才那样……好吓人……”
他挑眉，似乎觉得我这个评价很有趣：“哪样？是清理垃圾的样子，还是……”他故意拖长语调，拇指摩挲着我的下唇，眼神暗沉，“……现在这样？”
我现在只想装死。
见我不回答，只会啪嗒啪嗒掉眼泪，他眼底的疯狂之色渐浓，但那弧度优美的唇角却勾得更深。他低下头，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
“记好了，小哭包。”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恶魔的低语，每一个字都烙进我的灵魂，“吓人也好，不吓人也罢，都是你男人。”
“能救你的，能弄死你的，能让你疼让你哭的……”
他的唇几乎要贴上我的。
“……从头到尾，都只有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容我反应，那微凉的、属于人类的唇瓣便精准地捕获了我的，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和一种几乎要将我拆吃入腹的浓烈占有欲，吻了上来。
冰冷的檀香彻底侵占了我的呼吸。
意识被搅得天翻地覆。
教堂彩绘玻璃外，扭曲的月光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寂静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