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王腾飞掏出自己的门卡，打开电子门锁，钻进公司的大门，随即长长地呼出一口厚重的气息。他把自己身上的雨衣脱下来，尽可能地把雨衣表面的雨滴全部抖落到地板上，随即把雨衣挂到竖立在靠近走廊一侧的墙角里的衣架上。几处被雨滴沾湿的水渍分别从他的衣袖和裤脚边缘显现出来。

坐在椅子上的齐承光缓慢地抬起头，把目光投向身材比衣架还要更加高挑一些的王腾飞，随即重新低下头，继续吃自己面前的盒饭。他用筷子夹起一大块肉，把肉塞进嘴里，再用筷子把一团米饭扒进嘴里，随即开始大口咀嚼食物，并迅速地把食物吞咽下去。

“啊？”

王腾飞连续转动身躯，先把目光投向房门紧闭的经理室和会客室，再把目光投向大厅里紧挨在一起的工位，随即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快步走到工位边缘的塑料隔板前方，把目光投向埋头吃饭的齐承光。

“齐……齐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啊？韩姐和小林呢？”

“她们两个一起出去吃饭，还没回来呢。”

齐承光再次缓慢地抬起头，伸出手，用一次性筷子的尖端指向韩霜和林子娴的工位，随即再次用筷子夹起一片青菜，把略微泛着一点油光的青菜塞进嘴里。

“我自己去把饭买回来的。你呢？吃没吃饭？”

“哦……哦，我吃过了！在新工厂周围的一家小饭馆吃的！”

王腾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续点头，从齐承光身后绕过去，坐到齐承光身边的办公椅上，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将外套披在办公椅的后背上，再用手掌连续拍打外套表面被雨水沾湿的部位。

“那家小饭馆周围还有一家修手机的店！吃完饭之后，我又到那家店里面去，想让店员给我看看，我的手机到底有什么问题！不过，那个店员也没看出到底有什么问题来！估计可能是什么不太好解决的问题！看样子，我得考虑要不要换一部新手机！”

齐承光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快速地把自己面前的饭扒完，三口两口地把塑料餐盒里面的所有食物全都吞咽下去。咽下最后一口饭之后，他站起身来，拎起装饭盒的塑料袋，走到门边，把装着空饭盒的塑料袋扔进摆放在大门边缘的垃圾桶里，随即重新走到窗边，把目光投向窗外。窗户外侧表面密密麻麻的雨滴及其流淌的痕迹已经完全组成网状，令他已经感到有些难以看清窗外的一部分景物。看着看着，他突然感到有点头疼，随即抬起手掌，用指尖用力按揉自己的头顶和额头。

“齐哥，你这是……不舒服吗？”

王腾飞刚刚把自己的办公电脑打开，随即立刻注意到齐承光的神态变化，转过脑袋，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

“啊？”

齐承光当即后退两步，抬起手掌，用掌心在自己的脸上连续抹几下，再用指尖理顺自己的胡子，露出略微有点尴尬的神情。

“没……没有啊，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一上午都在忙，感觉……有那么一点累。”

“那你就尽可能地休息一会儿嘛！”

王腾飞拉开自己的办公桌下方的抽屉，从抽屉里取出一副眼罩和一个小型枕头，把眼罩戴上，随即趴倒在办公桌上，把脑袋依靠在枕头上，双臂紧紧地抱住枕头的边缘位置。

“中午睡一会儿，能补充体力！我看你平时基本不怎么愿意午睡，到中午也不怎么休息！总是这样下去，肯定会容易累啊！抓紧时间趴下睡一会儿，多好啊！”

齐承光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倚靠在窗框边缘。看到王腾飞已经不再动弹也不再出声之后，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小瓶药膏，从塑料管中挤出一点药，把药剂均匀地涂抹在自己的额头顶端和两侧的边缘部位。丝丝缕缕的凉意当即从他的额头表面各处冒出来。他抬起脚，轻轻地在工位和摆放在墙边的一排柜子中间的空间之中走动，连转好几圈，再重新走回到窗户边缘，抬起头，看向斜上方的高空。

堆积在高空中的乌云的形状已经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只是还没有开始大范围地消散。好几片乌云内部的深浅程度已经开始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化，形成很多个大小不一、深浅程度不同而又缓慢变化、互相连接的色块。远方的乌云深处时不时地冒出微弱的亮光。那是雷电发出的光芒。

齐承光忍不住低下头，闭上双眼，开始思考问题。他记得，他在地铁站内部和小区出入口外侧看到的景象都显得和此时此刻的大片乌云的底部显现出来的样子有些类似。无论是悬挂在地铁隧道里的广告牌，还是几个女孩挎在手臂上的手提包，或者是小区出入口前方的电子显示屏，都像是被某些制图程序当中的“更改色彩模式”之类的功能突然从彩色模式更改为黑白模式一样，在很短的时间之内便在他的眼中完全失去原本的色彩，完全变成由黑色或者深浅程度不同的灰色组成的样子。但是，他看到的每一幅变色的景象持续的时间都很短。而且，每一幅变色景象当中的所有人或者物体的形状都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更没有人或者物体凭空显现出来或者凭空消失。他用人工智能查到的幻视症的常见症状当中，似乎没有这样的症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韩霜和林子娴一同回到办公室。走回办公室之后，她们便回到各自的工位上。林子娴同样从办公桌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副眼罩，随后又拿出一个颈椎靠枕和一个枕头。她把眼罩戴上，把颈椎靠枕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再把枕头平铺在办公桌上，随即趴倒在枕头表面，几乎快要把侧脸完全埋进松软的枕头内部。韩霜则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一条足够长的毛毯，把毛毯铺在自己身上，随即倚靠到椅子背上，闭上双眼。

齐承光轻手轻脚地走回到办公桌前方，拿起自己的水杯，到饮水机前接满一杯凉水，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他把处于最小化状态的网页浏览器重新打开，再打开网页收藏夹，打开位于收藏夹之内的其中一个子文件夹当中的页面。那是一个电子书网站。他不紧不慢地打开自己在网站上的账号当中的收藏夹，找出自己最近正在读的那一本书。网站的正文阅读页面当即从网页浏览器当中显现出来，并占据浏览器页面的大半空间。页面当中的背景颜色是柔和的浅棕色，边框、文字内容和每一个按钮则全都是明亮的白色。他缓慢地向下转动鼠标的滚轮，让页面匀速向下滚动，一点点地仔细阅读。平静而满足的神情逐渐从他的脸上浮现出来。

“嘀——”

电子门锁发出响声。紧接着，大门向内侧打开，并发出微弱的摩擦声。

“喂？啊，没错，没错……我是钱达峰……”

一个中年男人的说话声当即从大门外响起，并传入办公室内部。每个人都能够听出，这个男人正在用一种很客气乃至带有几分恭敬的语气说话，像是有求于人或者不得不面对比自己地位高得多的人。

齐承光不紧不慢地把电子书网站的页面关闭，随即把目光转向大门。他看到，自己的老板刚刚走进大门，正在把自己手中的雨伞挂到衣架最下方的那一根向墙角的方向凸起的挂钩上。老板穿着一身崭新而整齐的正装，全身上下完全没有一点被雨淋湿的痕迹，连脚上穿着的一双皮鞋都几乎没有沾到多少雨水。

“啊……对，对，对，没错……我已经让公司的人填完整套的报名手续，也已经交完报名费……”

钱达峰连续不断地点头，脸上挂着足够客气并带有几分恭敬的笑容，没有去看自己左手边的工位，而是直接走向经理室的房门。他的体型算不上很胖，肚子却明显地向外侧凸起。他每向前走一步，被略微有点紧的衬衣包裹的肚子便会随着他点头而轻微摇晃。他直接把房门打开，走进房内，却又没有把房门完全关上，而是让房门留下一条缝隙。

“到时候，我会带着我公司的几个员工一起去参加会议的……嗯，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应该会带两个人……是的，我们公司最多会有三个人一起参会，包括我在内……你们先登记三个人就好……”

齐承光当即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发出一声只有自己听得到的轻笑，随即把脑袋倚靠到椅子背的顶端，轻轻地摇头。不需要再多解释什么，他也能够猜到，电话另一端的人大约是些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事，无论是他，还是王腾飞，都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也早已经历过不止一次。在他看来，老板带他们去参加的各种展会、交流会、学习会，基本都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他记得，参加这些会议，基本没有给公司带来多少直接收益，更没有给他个人增加多少收入。

又经过一段时间之后，钱达峰才重新打开经理室的门，并从经理室中走出来。他已经脱下正装的外套，并把外套整齐地摆放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方，身上只穿着略微有点紧的白衬衣。他抬起手掌，把夹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扶正，稳稳地走到紧挨在一起的工位前方，脸上仍然挂着笑容。

“钱总好。”

齐承光当即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向钱达峰点头问好。

“呃……钱总好！”

趴在办公桌上的王腾飞当即醒过来，双手往桌面上一撑，整个人当即从办公桌表面爬起来。他抬起双臂，用双手整理略微显得有些乱的头发，脸上露出带有几分振奋的笑容。

“钱总好。”

韩霜和林子娴一同醒过来，再一同从座位上站起来。两人先后把自己戴在头上、盖在身上的所有东西拿下来，并把所有的东西一同堆放到办公桌上的空隙之内，随即一同转过身，向钱达峰点头。

“怎么样？办公室里一切都顺利吧？有没有什么人过来找我？有没有什么突发状况？”

钱达峰不慌不忙地扫视站在自己面前的员工们，随即把目光投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韩霜。他当即注意到，韩霜的电脑屏幕上面显现出来的聊天软件窗口显得很平静，没有一个聊天窗口的标签发出提示新消息的闪光。插在电脑上的音箱也没发出任何提示音。

“上午没有人来公司找人，钱总，”韩霜回答，“也没有什么突发状况。一切都很正常。”

“上午雨下得一直很大，但没有雨流进办公室里，”齐承光当即补充，“我把窗户从上面打开，而且只打开一条很小的缝，让雨水流不进来。网络也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很好。”

钱达峰露出满意的表情，稳稳地点头，把目光转向已经紧紧关闭的窗户，扫视摆放在窗台上的几盆绿色植物，再把目光投向齐承光和王腾飞。

“汤涌刚才给我单独发过消息，说他家里突然遇到一些状况。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事。他说，他接下来要请几天假，先把他家里出的状况处理完。这几天，原本需要由他来负责的事，可能需要你们帮他处理一下。吴泽生也已经向我请过假，说他自己头疼得很厉害，要先到医院去检查一下。他和我说，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要先看检查结果怎么样，再看医生怎么说。”

“没问题，钱总！”王腾飞当即用力点头。

齐承光略微犹豫一下，随即一同点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他大约能够想到，所谓的“家里出状况”大约是指什么样的事。他也差不多能够想到，平日里经常和他一同处理技术方面的工作的吴泽生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开始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