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我赶紧跟爸爸妈妈说了那个"梦",有黑影蹲在病房门外吃饭,怪吓人的。
他俩分析了一下,认为这是正常现象。
三姑用小米给我收惊,相当于给那些东西提供食物。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它们就不会来吓唬我了。
我感觉不太对劲。
从那些黑影里面,我没看到黑脸鬼。
黑脸鬼没来吃饭,是不是意味着他还会来找我?
爸爸为了让我安心,就给三姑打了电话。
三姑的说法和爸爸妈妈一致,说我在梦里能看到有脏东西吃饭,说明她已经把我的魂魄叫回来了,那些东西跟我没有仇怨,只是路过而已,吃饱后就离开了。
"栩栩啊,没事了。"
妈妈开心了不少,"你看到的都是黑影嘛,那个啥鬼肯定也在里面了,只是没露脸而已,没发烧就是好兆头,晚上你三姑说还来给你叫,保证你不会再做噩梦了。"
我点点头,白天还能在病房里走动走动,顺便把三姑交代的心经背熟了。
晚上三姑又来了,还是老方法。
转小米,叫名字,烧邮票。
这晚我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做梦,醒来时精神饱满。
不发烧了,就想回家。
住院太没意思了,我想念同学和队友。
医生来查房时说病房里有异味,问我爸妈是不是烧什么东西了。
他俩没隐瞒,"在病床底下烧过邮票,民间的土方法,为了孩子好,您放心大夫,我们是在盆里烧的,不会烧到瓷砖。"
医生皱眉,"不是烧到什么的问题,在病房里吸烟都是禁止的,一旦烟感器响了,市消防队就会直接过来,住院部患者会受到惊吓,责任重大。"
"是是是,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爸爸连忙道歉,"大夫,您看孩子已经不发烧了,我们想先出院,孩子得上学的。"
"观察两天吧。"
医生回答,"再没有发烧症状,就可以出院了。"
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一整天我都兴奋不已,拿爸爸的手机给奶奶打了电话。
"奶奶,我好啦,过两天就能回家啦!"
奶奶八十六岁了,我特别怕她为我的事操心。
"好好好,栩栩啊,你可吓死奶奶了,你爸还不让我去,幸亏你没事,这回可得长记性,以后你上下学啊,必须有人接送,不能自己走,现在车子太多了,到处都是危险啊!"
"有三姑在没事的!"
我笑得没心没肺,"再有下次,三姑还能给我叫!!"
"哎呦你这孩子!"
奶奶提高了声音,:"呸呸呸!胡说八道!"
"奶奶,您别跟三姑计较!"
二哥在那头抢过电话,:"电话给我,我和三姑聊几句,这丫头命硬得很,在我妈肚子里都没被药死,还能被车祸声吓得掉魂了?这种情况你就得让她多吓几次,吓破无毒!"
"方有志!!"
奶奶在那头呵斥,我忍不住跟着喊,"方二志你别烦人,回家我就让嫂子收拾你,剥你皮!"
二哥哈哈大笑,"奶奶您听到没,三姑像生病的样子吗,整个一告状精!"
我对着手机做了个鬼脸,闹了好一阵才挂断电话。
"妈,你看方二志,他又叫我三毛子,非说栩里面的羽是羽毛,都要当爹了,还天天气我,讨厌。"
妈妈笑着摇头,整理着住院单据,没说话。
从我记事起,方有志就总逗我,嘴很欠,非要我对他动手。
在外面呢,他又很装。
大金链子小手表,走哪都是一副社会人的样子。
难听点说,他就是个地痞,初中都没毕业。
直到我出生了,他才好像懂事些,安心在店里帮忙。
爸爸常说,这是家里条件好了,二志才像个人样,不然那就是个街溜子,大丽呢,又太老实,我做梦都怕她到婆家受欺负,现在好了,咱家底气足了,也不怕大丽过不好,栩栩真是福星啊。
我的出生或许真的旺了家运,大姐和二哥,也能让他们俩安心些了。
大概也因为这样,爸妈特别重视对我的教育。
他们生怕我像大姐方文丽太过憨厚内向,又怕我随二哥方有志有混混习性。
从小就严格要求,希望我不走家里任何一个人的老路。
我靠着病床看着妈妈,她个子很高,有一米七,可惜年轻时劳累过度,上了年纪背就驼了,身体也不好,很瘦,头发盘在脑后,脸上的皱纹很明显,真的是个老人了。
看着看着,我心里就有些难过,父母的付出子女都能感受到,我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对父母的恩情我心知肚明,也更加心疼爸爸妈妈。
"妈,出院后先别急着回家,去趟商场,给我二嫂买两件孕妇穿的毛料裙子,她之前念叨过,我知道她想买什么样的。"
二嫂怀孕三个月了,现在九月份,很快天就凉了,买毛料的正好。
"给你心细的。"
妈妈整理好单子,冲着我笑,"行,买啥都行。"
"还要给奶奶,大姐,二哥,小燕姐,孟叔......"
妈妈笑着看我,"怎么不给你大姐夫买呀。"
"不给他买。"
我直截了当地说,"我烦他!"
在家里我对大姐夫陈波意见很大,他在酒楼做员工管理,时不时就安排老家远亲来上班。
当然,这种事在我家挺常见的,爸爸也安排过,二嫂的亲妹妹朱晓燕也早早就在酒楼工作。
可至少都是能工作的年龄,大姐夫真让我大开眼界。
他有回把他一个什么四舅姥爷弄来了!
八十多岁的老人。
站那儿都颤颤巍巍的。
大姐夫说他这四舅姥爷无儿无女,他妈妈看着可怜,让他帮忙安排在酒楼停车场做看守,问题是老头一站那儿,吹阵风都要倒,食客都不敢按喇叭,怕给老人送走了!
爸爸一看不行,出钱给老人送养老院了!
大姐夫还挺不好意思,来我家不停道歉,说他们村里就属他有出息,大学毕业,在酒楼做管理,还娶了个好老婆,很多忙推不了……那你推不了也不能硬安排啊!
有的亲戚一来,行李一放,架势特别足地去找爸爸说我是陈波老家的什么什么亲戚,你给我安排个工作吧,但我不能起早,贪黑也不行,身体不太好,不能出力,最好是坐着,能喝茶水,你看我能干点啥吧。
爸爸都懵了,你看我这老总的职位行不行?
来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缺心眼,还点头,行!
大姐夫看爸爸生气了,赶紧教育了他家亲戚几句,这事儿就算压下去了。
后来也没再来什么奇葩,但我对陈波的厌恶已经根深蒂固,觉得他这人太会和稀泥,也就是看他对我姐好,我不说什么,让我给他买东西,不可能!
"栩栩,一家人,什么烦不烦的。"
妈妈看着我,"咱家条件好,求办事的人就多,你姐夫也是想多帮帮忙,再说,你姐从小就身体不好,成家后一直没给人添个一儿半女,你姐夫心里有委屈,你别总这个态度。"
"他委屈什么?"
我嗤了一声,"他追我姐那天就知道我姐身体不好,要不是他来咱家磕头发誓说不在乎这点,一辈子对我姐好,我爸能同意大姐跟他吗。"
硬说委屈,我大姐还委屈呢。
她比谁都想要孩子,怀不上有什么办法!
"你又懂了。"
妈妈笑着摇头,"小孩子家家的,别挑这些,你大姐听到会难受的。"
"我又不会当着大姐的面说......"
我嘀咕着,小孩儿怎么了,又不瞎!
……
晚上三姑又来了,没转小米也没烧邮票,就坐在我病床边默默地念经,手上转着佛珠,让我闭上眼睛默背心经,我听话地配合,没多久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亮,力气更足了。
吃完饭还能下地压腿,爸妈看着高兴,出门去找医生商量我出院的事。
我在病房里活动着筋骨,感觉卧室施展不开,就去了客厅继续压腿,一脚放在沙发上,另一脚搭在小凳子上,左右分开,中间悬空,心里默默倒数。
种子选手嘛!
偶尔可以偷懒,该努力的时候必须努力。
病房的外门忽然打开,我以为是爸妈回来了,抬起头,却看见奶奶站在门外,我愣了一下,慌忙把脚收回来,"奶奶您怎么来了?!"
奶奶没说话,很生气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哎,奶奶!!"
我追出病房,左右一看,走廊上空无一人,没有奶奶的影子!
眼花了?
正纳闷着,听到奶奶在喊我的名字,栩栩,栩栩......
一声一声,像是从窗外传来的。
我顺着声音走到走廊拉开的窗户边,探出头,奶奶站在楼下的花坛,还冲我远远地招手——
"奶奶!!"
我喊了一声,身体前倾着,单手伸出去朝她挥了挥,"你等我马上去找......哎!!!"
后腰的病号服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我整个人瞬间就被拎起来甩了出去!
视线飞速旋转,我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像兔子一样被人甩到了病房门口!
地面很滑,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我连保护性侧滚翻都没来得及做,踉跄着就摔到了地上!
"哎哟!"
我疼得龇牙咧嘴又惊魂未定,抬起脸想看看是谁扔的我,哪来这么大力气,是不是闲得慌!
视线却只对上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那人一手还拿着电话,空着的那只手似乎没事,路过我身后很随意地就把我拎起来扔飞了,然后他头都没回,脸都没朝我转一下,可能连余光都没给,手机仍然放在耳边,只留给我一个后脑勺,外加一声低沉不耐烦的男声,"想死换个地方,别在这碍事!"
我又疼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越走越远,他还跟电话里的人继续说着,"遇到个活腻歪的,你接着......"
?
谁是活腻歪的?
我难道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