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燥热难耐,一张古式的黄花梨木床榻,胡玄锦翻来覆去,睡不着。桌面上空空如也,平日里飘散的檀香味道不见,檀香炉子被家仆水仙拿去给了隔壁客房,奉承讨好林笙笙。要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檀香炉子,而是添加一味让人易倦的草药,催人昏昏欲睡。
如今珍贵的炉子不见了,睡眠效果肉眼可见地变差。她翻了个身,一会拉被褥,一会踢被角,睁着如铜铃般的眼睛,愣是没有睡着。
她一赌气,将被子踢翻,立起身,干脆不睡了。正打算穿上绣花鞋,起来喝杯大麦茶,舒缓一下焦躁不安的心情。
忽闻耳边有一声声女子的呓语声传来,在空气中飘荡着,还有一些回声。“金丝雀回来了,回来了,啊,哈哈哈哈……”,声音幽怨,好似从不远处传来。
她琢磨着,这附近并无可疑的女子,除了新来的林笙笙。难道是林笙笙发疯?诶,不对啊,林笙笙怎么可能发疯,她精神着呢。她肚子里疑虑,一顿翻江倒海。
离这西厢房最近的是一处阁楼,位于木质建筑的三层,束之高阁。然隔音效果不好,有没有可能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她猜测着。
幸而女子的呓语声没有继续,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慢慢消散。她抬眼看雕花木格子窗扇,已经是三更天,再不睡,可要天亮。一想起白日里,她还要跟刁蛮任性的林笙笙斗法,可不能没有精气神。于是翻身上床,继续做个春秋大梦。
次日清晨,她梳洗打扮妥当,特意穿了一件红色圆点衬衫,看着格外俏丽。她理了理乌发,打开门扇,远远看见九曲回廊上聚集一堆女家仆,一个个好似枝头停歇的鸟雀,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她抱着凑热闹的心态,信步闲庭,到了廊道。只见一堆女家仆窃窃私语,神色诡异。
“你们昨夜听到没?阁楼那个疯女人又在胡言乱语了。”
“说什么金丝雀,咦,真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自从江城的林笙笙到来,古宅内不太平。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林笙笙跟桐家关系匪浅?”
“好啦好啦,别乱猜测,不然主子又要生气咯。”
胡玄锦故意咳嗽一声,上前,用一种生硬的口气说:“是不是闲着没事干,整天家长里短,小心我告诉桐老太太,降你们的月薪。”
家仆们转过身,一看是胡玄锦,紧张感提到了嗓子眼。
水仙活灵活现,忙招呼说:“众位姐妹散了吧,我跟少奶奶有话说。”其他家仆一听,纷纷作鸟兽散。
水仙给她使了使眼色,将她带到集善堂。
集善堂,因为是一大早,主人家还未到来,屋子里空荡荡,散发出一股幽幽的苦杏仁味。
二人端坐,谈起家常来。
胡玄锦率先开口,“水仙,刚才家仆们口中的疯女人到底是谁?”水仙讳莫如深,为难地摇了摇头,小声说:“少奶奶,还是知道得少一点好。”
她可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碰到难题,绝对不会退缩。她抓着水仙的胳膊,摇晃着说:“哎呀,我的好水仙,你就跟我说说。”
水仙神秘兮兮地竖起食指,轻嘘,“我也是听桐家古宅的老仆人说的哦。”
二十年前,方敏静嫁到桐家,除了一箱子的嫁妆,还从娘家带来一个贴身家仆,名唤林雨棠,大家都亲切地称她为棠姨。
那日花轿自东大街抬到西大街,桐家古宅门口。桐家老爷桐松清一身新郎服,戴着大红色的绸布花,精神飒爽。
一顶花轿,两个轿夫,抬到门口。轿子立定,戴着红盖头的方敏静从轿子中出来,一身喜服格外惹眼。
而更为惹眼的则是一身喜庆朱红色衣衫的棠姨,只见她淡敷薄粉,轻点绛唇,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
桐松清差点看愣了,见新娘被冷落,棠姨忙搀扶着方敏静,将桐松清的手拉到一起。
桐松清看了棠姨一眼,仍是颇为震惊。自打方敏静过门,桐松清总是借口,接近棠姨。
棠姨国色天香,办事利落,深得桐家上下的人心。在桐松清眼里,棠姨更是不容撼动的地位,直到有一天,东窗事发。
胡玄锦正要催促水仙继续讲下去,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这时,桐明珠拄着龙头拐杖,出现在厅堂内,桐子坤也应声赶来,当然还有惹人讨厌的林笙笙。
“哟,我还以为厅堂里没人。原来是两只乌鸦占着雀巢,不让开席,我早饿死了。”林笙笙捂着干瘪的肚子,跺了跺脚,阴阳怪气地说。
水仙一听话里有话,不愿意惯着她,立马上前理论,“林姑娘,你说谁乌鸦呢?胡玄锦可是尊贵的少奶奶,容不得你半点污蔑。”
“污蔑?她,胡玄锦,你也配!”林笙笙瞪圆眼睛,火气十足。
胡玄锦见大家伙都在场,不便发作。她温柔娴静地走到桐明珠身边,福了福身子,冷静淡定地说:“桐老太太,大家伙都在。我立马叫水仙开席,免得饿着某些人。”
林笙笙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就差脱下高跟鞋,扔过去了。
水仙默默退下,快步去厨房催促,快点开席。
一张八仙圆桌,摆了大大小小不下几十种糕点。光是杏仁酥就有好几种,不愧是大户人家。
林笙笙特别矫情,故意拿着刀叉,将糕点穿透,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右手腕一耷拉,媚眼如丝,说:“哎哟,昨晚被疯女人打搅的一夜未眠,我眼角的小细纹都跑出来了。”
她以为大家会议论纷纷,谁知大家缄默不言。
唯独胡玄锦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林姑娘,你昨天刚来古宅,新客房,你睡得还习惯?”
林笙笙懒得搭理她,玩弄着手指甲面上朱红色的蔻丹,顺着眼,说:“我说胡姑娘,我习不习惯是我的事,与你何干?莫不是你跟阁楼上的疯女人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