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从巨石后缓缓走出的人影,赵嘉豪紧绷的肌肉稍稍松弛下来。那并非想象中的威胁,而是一位年近六十的老妇人
她身形有些佝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的粗布衣裳,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双手粗糙却空空如也
她看起来非常紧张,瘦弱的身躯微微发颤,激动之下脚步都有些虚浮不稳,似乎随时会跌倒
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赵嘉豪怀中昏迷不醒、满身血迹的林墨时,那双浑浊却依然清亮的眼睛里,瞬间涌起的不是恐惧,而是不加掩饰的、深切的忧虑和心疼
她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小步,抿了抿因紧张而微微发抖的、干瘪的嘴唇,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努力保持着清晰:
“你们……你们是传说中的——外星人?”
赵嘉豪低头看了看自己和林墨身上材质奇特、与这个荒凉世界格格不入的衣物,又看了看老妇人身上虽破旧却整洁的粗布衣裳,顿时理解了对方的疑惑
“是的,老人家”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无害,
“我们确实来自别的……地方,来自遥远的星空之外。但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来这里,是希望了解你们的世界,或许……也能告诉你们一些外面更广阔天地的真相。您……能明白吗?”
他看着老妇人紧张局促却又掩不住那份骨子里的慈祥与善意,决定坦诚相告
老妇人听着赵嘉豪的话,认真地注视着他真诚的眼睛,又心疼地看了看昏迷的林墨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因惊吓而剧烈的心跳,脸上的紧张渐渐被一种沉静的温和所取代
她点了点头,声音平稳了许多,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通达:
“嗯……我懂了,孩子,别怕。我们这里的人,也都是讲道理的。欢迎你们来到我们这儿。只是……看你们的样子,似乎对这‘重力无序’还不熟悉,吃了大苦头了。”
“是的,老人家,我们只知道这里重力变化无常,却没想到如此凶险,措手不及。”
赵嘉豪苦涩地承认
“唉!”
老妇人看着他们一身的伤,尤其是林墨惨白的脸色,忍不住又叹息一声,那份揪心的慈爱溢于言表
“你们伤成这样,这荒郊野岭的,哪能待?万一那‘重力无序’再发作……”
她毫不犹豫地伸出一只布满老茧、却异常温暖的手,指向一个方向,语气坚定而充满关怀:
“跟我回家吧!家里虽然简陋,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能给你们清理伤口,喂口热水。”
赵嘉豪看着一片狼藉的营地——损毁的物资、破损的帐篷,再看看怀中重伤的同伴,以及这片随时可能再次爆发恐怖重力的死寂荒原
眼前这位萍水相逢、却散发着母性光辉的老妇人,无疑是黑暗中的唯一希望
“真的……可以吗?”
赵嘉豪的声音带着感激的颤抖
“太谢谢您了!老人家,劳烦您带路!”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林墨,跟上老妇人
老妇人迎上两步,看着两人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和血迹,尤其是林墨嘴角干涸的血迹,眼中充满了悲悯,不住地轻声念叨:
“造孽啊……真是造孽……可怜的孩子……”
她转过身,步伐虽因年迈而蹒跚,却异常沉稳地走在前面引路,不时回头关切地看看赵嘉豪和林墨的情况
赵嘉豪注意到,老妇人行走间,右手始终紧握着一个透明的玻璃小瓶
瓶子里并非液体,而是装着一些极其细微的沙尘。他忍不住好奇问道:
“老人家,您手上这个瓶子是……?”
老妇人闻言,停下脚步,将小瓶举到眼前,对着光仔细看了看里面的沙尘状态,才温和地解释道:
“哦,这个啊,这是我们的‘命眼’。在这‘无常之地’,全靠它示警。”
她指着瓶中静止在瓶底的沙尘
“你看现在这样,沙尘紧贴瓶底,说明重力还算稳当。可要是这沙尘在里面飘起来,像起雾一样,”
她的语气变得凝重
“那就是‘轻风’要来了,人可能会被吹上天摔死!要是所有的沙尘一瞬间都死死压在最底下,压得死死的,一点缝隙都没有……”
她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
“那就是‘重山’要压顶了!得赶紧找地方垫着身子,不然……骨头都要碎掉!”
她的解释清晰明了,带着一种朴素却极其重要的生存智慧
赵嘉豪肃然起敬,连连点头
心中却更加沉重:这里的人们,竟只能依靠如此简陋的自制工具来预警关乎生死的天灾吗?他们的科技水平,恐怕比预想的还要落后
路上,赵嘉豪看着老妇人慈祥的侧脸,试图拉些家常缓解气氛:“老人家,您家里……还有几口人呀?”
没想到,这平常的问题却像触动了老妇人心中最深的痛楚,她脚步一顿,脸上的慈祥瞬间被巨大的悲伤覆盖,声音哽咽起来:
“家……家里……有四……四口人……我……我家只有四口……”
浑浊的泪水瞬间盈满了她深陷的眼窝,顺着皱纹流淌下来
“啊!老人家!对不起对不起!我嘴笨!不该问这个的!”
赵嘉豪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恨不得抽自己两下
老妇人摆了摆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好孩子,不怪你……不怪你……只是想起我那……我那苦命的、顶顶聪明的儿子了……为什么就……就没回来呢……”
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思念和哀伤,那份坚强下的脆弱更让人动容
赵嘉豪这才明白,她这份对陌生伤者的悲悯,或许也源于自己失去至亲的切肤之痛
就在这时,老妇人脸上的悲伤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凝重、如同鹰隼般的警觉!
她猛地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看似平静的空气和地面,同时迅速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命眼”瓶——里面的沙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地向上漂浮!
“不好!”老妇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的权威和镇定,完全不像一个刚刚还在垂泪的老妪
“‘轻风’来了!快!就地卧倒!把能垫的东西都塞到身子底下!手!把手狠狠插进土里抓牢!快!!”
她的指令清晰、急促,充满了让人下意识服从的力量
话音未落,周围环境的异变已经肉眼可见!脚下的地面仿佛瞬间失去了吸力,细小的石子、尘土如同沸腾般向上翻滚!
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三人!仿佛一张无形而贪婪的巨口,正在他们头顶缓缓张开,要将一切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