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妇人嘶吼的同时,那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失重感如同巨浪般轰然拍下!
“呜——嗡——!”
空气发出沉闷而怪异的轰鸣,仿佛空间本身在呻吟
赵嘉豪只觉得脚下猛地一空,身体瞬间失去了重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向上狠狠提拽!怀中的林墨也变得轻飘飘,几乎要脱手飞出!他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脑子里只剩下老妇人那声嘶力竭的指令
“趴下!抓地!”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全力将林墨的身体向下压,同时自己也猛地向前扑倒
膝盖和手肘重重砸在瞬间变得“蓬松”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向上漂浮的尘土。他顾不上疼痛,学着老妇人的样子,十指如钩,疯狂地向身下的泥土里抠去!
指尖传来尖锐的刺痛,指甲似乎要翻折,但他咬紧牙关,将整条手臂的力量都灌注在十指上,死命地向下“扎根”!
旁边的碎石、枯枝,甚至是一些稍大的土块,都开始违反常理地向上翻滚、悬浮
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擦着赵嘉豪的头皮呼啸着向上飞去,带起的风让他头皮发麻
他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老妇人提前预警让他及时伏低,这颗石头足以让他头破血流!
他艰难地扭头看向老妇人
只见她整个人如同壁虎般紧贴在那块风化岩石的侧面,身体压得极低,几乎与地面平行
她深陷在泥土里的双手青筋暴起,手臂肌肉紧绷得如同老树虬枝
她侧着脸,脸颊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石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空中飞舞的杂物,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全神贯注、近乎冷酷的警惕和计算
每一次有稍大的物体呼啸着从她附近掠过,她的身体都会下意识地绷得更紧,向岩石更深处缩去,但抠进泥土的手却纹丝不动
风越来越大,失重感也越来越强烈。赵嘉豪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全靠十指死死抠住的那点可怜的泥土维系着不被抛向未知的高空
每一次试图调整姿势带来的轻微晃动,都让他心惊胆战。他感觉肺里的空气似乎也变得“轻”了,呼吸有些困难
“别动!稳住!贴紧地面!”
老妇人嘶哑的声音穿透风声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看‘命眼’!沙尘在飘,但还没到最乱的时候!撑住!这阵风不会太长!”
她甚至在这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在解读着口袋里的“命眼”,还在试图给两个陌生的“外星人”以信心和指导
这份在绝境中依然保持的冷静判断和对生的极致渴望,让赵嘉豪震撼不已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失重中缓慢流逝
老妇人像一块焊死在地上的岩石,纹丝不动,只有那双紧盯着空中乱象的眼睛,证明着她全部的意志都在与这场无形的天灾对抗
她身上那份浓浓的“惜命”感,在此刻化为了一种沉默而坚韧的力量——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不仅为自己,也为眼前这两个在无常之地挣扎的、需要帮助的陌生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周身那狂暴的乱流终于开始缓缓平息,悬浮的杂物纷纷坠落,失重的巨手似乎悄然松开
赵嘉豪的心脏仍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每一次搏动都提醒着他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悚
这个世界,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刀尖上跳舞
老妇人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确认安全后,才缓缓地、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撑起身子
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为了应对这天灾,她特制的厚棉袄里缝进了大量棉花,此刻一起身,衣服便怪异地膨了起来,显得有些笨拙和滑稽
她转头看向赵嘉豪
年轻人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惨白,汗水混着泥土在脸上划出道道痕迹,嘴唇紧抿着,眼神深处是尚未散尽的恐惧和一种濒临极限的紧绷
老妇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流露出深切的担忧:
“娃子,你……没事吧?”
赵嘉豪猛地回过神,对上老妇人浑浊却关切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的颤抖,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没…没事的,还好,撑过来了。”
老妇人这才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浸满了生活的苦涩:
“唉,像我们这种没根没底的人,也只能在这‘外面’的地界上,苟且偷生罢了……习惯了,也就……习惯了。”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那片模糊却坚固的建筑群轮廓,又迅速收回,声音更低了些,带着无尽的苍凉:
“我老了,儿子又没了,就剩我、我那苦命的儿媳,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孙儿孙女……儿媳一个人,哪能顾得过来啊?我……我得活着……我得帮衬着……”
她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膨起的棉袄
“我死了,他们可怎么办?我不能死……不想死,也不敢死啊……”
赵嘉豪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家人、为了生存而显得如此“贪生怕死”的老妇人,一股强烈的同情和敬意在心中翻涌
这个世界的残酷,远超他的想象
同时,老妇人话语中的一个词,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他的思绪:
“外面”……
她刚才说,“只能在这‘外面’的地界上苟且偷生”?
那……那片高墙环绕、灯火依稀的建筑群里面……住着的,又是什么人?
没来得及深思,他赶紧抱起依旧昏迷的林墨,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步履蹒跚的老妇人身后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高度紧绷后的松懈,让他的感官有些迟钝
突然! 脚下猛地一绊!重心瞬间失衡!
“呃啊!”赵嘉豪惊叫一声,身体猛地向前踉跄,怀中的林墨差点脱手,他急忙稳住身形,下意识地偏头看向绊脚处——
嗡!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一具尸体!
就在他脚边不到半尺的地方,以极其扭曲怪异的姿态躺着
尸体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气沉沉的铁青色,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撑开、冻僵。最骇人的是腹腔——那里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由内而外狠狠撕开、炸裂,破碎的脏器、断裂的肋骨狰狞地暴露在浑浊的空气中,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腥甜恶臭
那双空洞的眼睛大睁着,凝固着临死前无法想象的恐怖,直勾勾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我…操!!!”
赵嘉豪的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嘶吼,头皮炸裂,胃袋猛烈地抽搐起来
他像被毒蛇咬到般,抱着林墨连连向后跳开好几步,试图远离那恐怖的景象
然而,脚下一滑——
嘎吱吱……嘎吱吱……
一种令人牙酸的、黏腻又干燥的碾压声响起
他僵硬地、一寸寸地低下头
脚下,是一滩……东西
勉强能辨认出是衣物碎片,但里面包裹着的,已经不再是人体组织,而是一层被彻底压扁、碾碎、又在烈阳下晒得干硬发黑的……血肉饼
骨头的碎渣嵌在其中,如同混在劣质水泥里的石子
赵嘉豪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他像被钉在原地,眼珠僵硬地转动,视野一点点扫过四周
地狱!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狼藉!
残肢断臂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散落在焦黑的地面和稀疏的枯草间
铁青色的炸裂尸体不止一具,还有更多被砸扁、被撕开、被扭曲成非人形状的遗骸
干涸发黑的血迹浸染了大地,勾勒出无数痛苦挣扎的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腐败味和一种……被瞬间高温“烤熟”过的焦糊味
他抱着林墨,站在这一片由死亡和破碎构成的修罗场中央,浑身冰冷,一动不敢动,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灌满了死亡的气息
老妇人这时才注意到身后没了脚步声,她停下脚步,浑浊的目光扫过这片人间地狱,脸上的皱纹更深地刻了下去,化作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叹息:
“唉……这种东西,在‘外面’,再正常不过了。”
她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一旦碰上大型的‘无序重力’,抹掉这样一群人,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她停下话语,缓缓地闭上眼睛,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为这些连姓名都不会留下的亡魂做着最简陋的祷告
几秒钟后,她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些形态各异的尸体上,语气像是在讲解一件寻常的物品:
“喏,像地上这种……被压得只剩一滩的,”
她用脚虚点了点赵嘉豪刚才踩到的那片“血肉饼”
“就是被‘重风’拍下来的,一瞬间就压平了,骨头都碎了……连疼都感觉不到。”
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字字如冰锥刺入赵嘉豪的耳膜
“那种铁青色、炸开的,”
她指向赵嘉豪最先绊到的那具恐怖尸体
“是‘轻风’的杰作。被卷上天,吸不到气,活活憋死,肺炸了,血都淤住了……死得慢,更遭罪。”
她的目光又移向远处一具被巨石砸得不成人形的尸体,以及更远处一具仿佛被两股力量硬生生从中撕开的残骸
“还有被天上掉下来的东西砸死的……被夹在两股风中间,硬生生扯成两半的……”
“够了!别讲了!别讲了!!”
赵嘉豪再也无法忍受,他几乎是嘶吼着打断老妇人的“科普”
他踉跄着找到一个相对“干净”的空地——仅仅是周围没有明显尸块——小心翼翼地将林墨放下,随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冲上喉咙,他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眼泪被生理反应逼出了眼眶
他一只手死死撑着地面,另一只手用力挥舞着,阻止老妇人再说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翻涌的恶心感才稍稍平息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眼前这片炼狱的景象和老妇人平静的讲述,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海里
这个世界……比想象中还要恐怖百倍!
他下意识地望向林墨苍白的脸,一股强烈的担忧瞬间攫住了他,随即扩散开去
沈洛川……江砚白……你们那边……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