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红衣初现
宁若雪的分析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引经据典却毫无掉书袋之感,每一个判断都基于现场细节,冷静得近乎无情,却又令人信服。孟露桥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欧阳楚月虽守在门口警戒,也听得全神贯注,心中暗暗佩服这冰雪般的智慧。
“宁姑娘高见。”孟露桥沉声道,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这令牌、这沙砾、这诡异的香灰、这被夺走的鞋……桩桩件件都指向流沙国,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与邪性。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刻意引导我们的视线。”
他走到窗边,顺着宁若雪指出的破孔方向,凝神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客栈后院一片寂静,只有几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昏黄、晃动、如同鬼魅般不安的光影。那几株老桃树的花苞沉默地矗立着,深红的颜色如同凝固的血珠,又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然而,就在他收回目光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对面巷口深处,一抹极其刺眼的、如同跳动的鬼火般的红色身影,一闪而没!那速度太快,快得如同幻觉,却又带着一种真实感和挑衅意味!
“巷口有人!”孟露桥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如同惊雷在房间里炸响!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离弦之箭,青影一闪,带起一股劲风,便从那洞开的窗户飞掠而出!动作之快,带起的劲风甚至吹熄了窗边一盏烛火,房间瞬间又暗了几分。
“公子!”欧阳楚月惊呼一声,没有丝毫犹豫,墨绿色身影如一道撕裂夜色的黑色闪电,紧随其后,从窗口激射而出,玉女剑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
宁若雪反应稍慢,却也毫不迟疑,白衣一飘,轻盈而迅速地掠向窗口,动作迅捷不失优雅。
后院空寂,只余风声在空旷的院落里呜咽,更添几分萧索与诡异。孟露桥身形如鬼魅,脚尖在院中竹架上一点,借力再次拔高,如同夜枭腾空,瞬间越过客栈的后墙,带着凌厉的气势扑向对面那条巷口!
巷内黑暗浓稠如墨,仅有远处一点微弱的灯火,勉强勾勒出两侧黄土墙参差不齐的轮廓,投下幢幢鬼影。地上,借着那点微光,隐约可见残留着一点模糊的、带着新鲜湿泥的脚印,小巧玲珑,明显是女子的尺寸,方向直指巷子更深处的黑暗。
孟露桥目光如炬,在黑暗中灼灼生光,死死锁定那抹红色消失的方向,提气急追!他的轻功极高,身形在狭窄的巷道内转折如风,迅捷无比,衣袂破空发出轻微的“猎猎”之声。欧阳楚月紧随其后,玉女剑已然在手,剑锋划破空气发出细微的“嘶嘶”鸣响,如同毒蛇吐信。
“站住!”欧阳楚月厉声喝道,声音在巷壁间激起层层回响,更添几分肃杀。前方那抹红影惊得顿了一下,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向前窜去,身法滑溜异常,如同泥鳅入水,在黑暗中几个转折,借助墙角和杂物的掩护,眼看就要消失在巷尾岔路口!
孟露桥眼神一厉,脚下猛地发力,青砖地面被踏出细微裂痕,速度再增三分!同时右手并指如剑,手腕一抖,凌空一点!一道凌厉的指风破空而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射那红影的后心!这是他独门的“惊蛰指”,旨在截断对方运行的气脉,逼其停下,而非致命。
指风迅疾如电,眼看就要击中那抹红影。那红影仿佛背后长眼,在间不容发之际,猛地一个狼狈不堪的侧扑翻滚,动作全无章法,完全是本能的闪避。“砰!”她重重地撞在旁边的土墙上,带落一片尘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指风擦着她的肩头掠过,“嗤”的一声闷响,将夯实的土墙打出一个浅坑,尘土簌簌落下。
“唔!”红影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显然被指风的余劲扫中肩头,动作微微一滞,身形踉跄。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欧阳楚月已然追近,玉女剑化作一道森寒刺骨的匹练,一式狠辣精准的“峨眉穿云刺”,剑尖如毒龙出洞,带着刺骨的寒意,直指红影后心!剑风凌厉,甚至削断了对方几缕飞扬起的发丝,断发在夜风中飘散!
那红影似乎被这夺命一剑吓破了胆,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身形猛地一矮,竟以一个极其狼狈、甚至有些滑稽的姿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地——扑进了旁边一条更窄的死胡同里!她似乎对这片地形异常熟悉,身影在杂物堆后一闪,如同鬼魅融入阴影,又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再也捕捉不到半点踪迹和声息。
孟露桥和欧阳楚月几乎同时冲到死胡同口。眼前只有一片狼藉:破败的箩筐歪倒在地,柴草散乱,泔水桶散发着令人掩鼻的酸腐气息,角落里还堆着些不知名的破烂。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有地上凌乱的、沾着湿泥的脚印,和那几缕被削断的、在夜风中微微飘动的发丝,冰冷地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追逐并非幻觉。
“该死!”欧阳楚月恨恨地一跺脚,长剑泄愤般在土墙上划出一道白痕,泥土簌簌落下,“让她跑了!这身法……好生滑溜!简直像条泥鳅!”她胸口微微起伏。
孟露桥没有言语,只是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那小巧的、带着湿泥的脚印。脚印凌乱,深浅不一,显示出对方逃窜时的惊慌失措,但步幅的间距和奇特的步态……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感,不似中原常见门派的正统轻功路数。他伸出手指,在脚印边缘尚未干透的湿泥上捻起一点,凑近鼻端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牲畜粪便、和某种草药的味道。
“不是流沙国的路数,”孟露桥站起身,目光投向红影消失的黑暗深处,眼神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她避开了我的‘惊蛰指’,却躲得极其狼狈,毫无章法,不似受过严格训练的高手。楚月你那夺命一剑,她更是避无可避,若非情急之下扑进这死胡同……她刚才,是真的怕了,那种恐惧装不出来,不像训练有素的探子或杀手。”他顿了顿,补充道,“倒像是…一个意外卷入漩涡、惊慌失措的局外人。”
欧阳楚月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困惑:“不是流沙国的人?那会是谁?为何偏偏在这时出现在附近?还穿着如此扎眼的红衣……难道……难道与苏小红那双消失的红鞋有关?”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
“红衣…”孟露桥重复了一遍,脑海中如同翻涌的漩涡,闪过苏小红那双消失的红鞋,石榴夫人关于香料与凝香阁的提醒,纤云捡到的狼头令牌碎片,以及……那声尖叫!线索纷乱如麻。那个尖叫……是苏小红本人发出的吗?如果是,她如何在死后发声?如果不是,是谁?目的何在?是为了嫁祸?还是为了引开他们?这神秘的红衣人,是偶然的目击者?还是……被利用的棋子?抑或是……真正的凶手故布疑阵?
就在这时,宁若雪的身影也出现在巷口。她气息微喘,白皙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微光下如同碎钻,显然一路急追而来。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死胡同和地上清晰的脚印,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孟兄,欧阳姑娘,”宁若雪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客栈那边……捕头马千里已带人赶到,正在勘验现场,询问客栈人员。”
孟露桥点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吞噬一切的黑暗深处,仿佛要将它连同所有的疑问一起刻入脑海。他转过身,青色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凝。
“回去。”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凝重,“这双消失的红鞋……这半块狼头令…这诡异的异香…还有这神秘的红衣人…引出的麻烦,才刚刚拉开帷幕。” 他意识到黑暗中,有一双无形的手,悄无声息地伸入了他们身边。这延州城,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巷口的夜风呜咽着,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下,如同在为这边城客栈的血色谜局,吹响诡异而悲凉的序曲。院中老桃树的花苞,在黑暗里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深红的颜色,如同无数颗凝固的血珠,在风中微微颤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加狂暴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