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界【2】
书名:特殊界 作者:ZZZ 本章字数:7331字 发布时间:2025-08-22

阿花赤脚踏在冰冷的青石上,跑得肺叶火烧一样疼。风刮过耳畔,不再是桥洞下那种带着垃圾味的湿冷,而是裹挟着陌生草木和奇异焚香的凛冽,呛得她想打喷嚏。身后,山呼海啸般的“恭迎至尊”非但没有远去,反而像是滚雪球一样,裹挟着更多惊惶、疑惑、以及某种不容错辨的追捕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不敢回头。脑子里那点作为狗的简单逻辑疯狂转动:强=奴隶=没自由=挨打受累。弱=尊贵=享福=安全。


必须变弱!立刻!马上!


可怎么变弱?她一边手脚并用地狂奔(这姿势让她稍微找回了一点四爪着地的熟悉感,尽管这具身体平衡起来格外别扭),一边拼命思考。作为一条狗,变弱太容易了——饿几顿,冻一夜,或者被更强的狗咬一口。但现在……


她冲出一条宏伟廊道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精心打理过的园林,奇花异草散发着浓郁到令人头晕的灵气。远处亭台楼阁掩映,飞檐斗拱,气派非凡。


这里看起来像是“弱者”才能享福的地方!


阿花眼睛一亮,想都没想就朝着最近一处栽种着紫莹莹果实、灵气逼人的灌木丛扑去。作为流浪狗的本能告诉她,这种看起来就好吃的东西,通常都有人看守,偷吃一定会挨打!挨打就会变弱!


她一头扎进灌木丛,胡乱扯下一把果子,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汁液溅了满脸。果肉入口即化,一股狂暴的热流瞬间冲入喉咙,炸向四肢百骸!这感觉……不像挨打,反而像……像吞下了一小团太阳!暖烘烘的,让她刚才奔跑的疲惫一扫而空,甚至连视力、听力都似乎变得更强了!她能更清晰地听到身后追兵们杂乱的脚步和呼喊了!


“至尊!不可!那是紫焰灵果,药性霸烈……”远处传来老者惊骇的叫声。


呸!阿花慌忙把嘴里剩下的果肉吐掉,气得想龇牙。怎么吃口东西还变强了?这什么破地方!


她手脚并用从灌木丛里爬出来,身上被尖刺划出了几道血痕,火辣辣地疼。这点疼让她精神一振——对!受伤就会变弱!


她目光一扫,锁定旁边一座装饰用的假山。嶙峋的石头边缘看起来很锋利。她嗷一声低吼,埋头就朝着假山撞了过去!


“咚!”一声闷响。


额头痛得要裂开,眼前金星乱冒,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了下来,糊住了她一只眼睛。


成功了!她摔倒在地,捂着额头蜷缩起来,心里甚至有点窃喜。疼!流血了!肯定变弱了一点!


“至尊!您何故自戕!!”老者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恐慌,仿佛她撞的不是自己的头,而是他的命根子。“快!快拿最好的金疮药!不!拿生生造化丹来!”


一阵兵荒马乱。几个气息强悍无比、脖子上戴着银色项圈的侍卫,以近乎瞬移的速度出现在她身边,动作却轻柔得像是怕碰碎泡沫,小心翼翼地想要扶起她。他们脸上写满了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担忧,仿佛她流一滴血都是天大的罪过。


阿花被他们碰触,吓得浑身毛都炸了(虽然现在没有毛),连滚带爬地躲开,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呜。不要碰我!不要给我治伤!我要变弱!


她看到另一个方向有一片浑浊的泥塘,像是用来浇灌花木的蓄水池。她眼前又是一亮——滚一身泥巴!又脏又臭,肯定就不“至尊”了!那些贵人肯定嫌弃!


她毫不犹豫,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个猛子扎进了泥塘里,还故意在里面打了个滚,把浑浊的泥水搅得更浑,将自己从头到脚裹满了散发着土腥味的泥浆。


“至尊!!使不得啊!!”岸上的呼喊已经带上了绝望。


阿花从泥水里冒出脑袋,顶着一头一脸的泥浆,像只刚从地洞里钻出来的土拨鼠。她抹了一把脸,看向岸边。那群华服老者和强悍侍卫们脸色煞白,浑身颤抖,有几个甚至已经瘫软在地,仿佛天塌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看他们的反应……自己好像……又做错了?变得更“尊贵”了?难道在这个世界,滚泥巴是什么神圣的仪式不成?


绝望开始像冰冷的泥水一样渗进她的心脏。怎么无论做什么都在变强?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一张巨大的、用某种银色丝线编织而成的细网从天而降,轻柔地罩住了她。那网丝触体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她躁动的气血稍稍平复,却也让她挣扎的力道如泥牛入海。


她被小心翼翼地从泥塘里“捞”了上来。几个侍女模样的人(她们的气息同样不弱,但脖子上戴的是更纤细的金色项圈)捧着洁白如雪、灵气氤氲的毛巾,颤抖着上前,想为她擦拭。


阿花龇牙,发出凶狠的呜呜声,试图吓退她们。但侍女们虽然害怕,动作却异常坚持,眼里甚至带着一种殉道般的虔诚,轻柔而迅速地擦去她脸上的泥浆,检查她额头的伤口。灵药被送来,清香扑鼻,敷上去的瞬间,伤口就传来一阵清凉,疼痛立减。


她被“请”进了一座奢华到超出她想象的宫殿。白玉为阶,灵檀为梁,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穹顶镶嵌的夜明珠。空气里的灵气浓得几乎凝成实质,呼吸一口都让她觉得身体又轻盈(强壮)了几分。


她被安置在一张宽大得能躺下十个她的软榻上,榻上铺着某种雪白异兽的皮毛,柔软温暖。面前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玉盘,里面盛放着各种奇果佳肴,无一不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磅礴的能量。


“请至尊稍作歇息,沐浴更衣……”管家模样的人跪在远处,战战兢兢地开口。


阿花对沐浴更衣没兴趣。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一盘烤得金黄流油、香气最为浓郁的禽肉。作为狗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扑过去,叼起那块比她还大的肉,喉咙里发出护食的呜呜声,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蜷缩到软榻最角落,开始用新长出来的、并不尖利的牙齿奋力撕扯。


好吃!太香了!比垃圾桶里翻到的任何东西都好吃一万倍!她狼吞虎咽,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


殿内的侍从们远远看着,脸上敬畏更甚,窃窃私语。


“至尊的喜好……真是……返璞归真……”


“定然是在体验众生百态,锤炼无上道心……”


阿花吃得正欢,完全没留意自己又被赋予了新的“深意”。她只想快点吃饱,然后继续想办法变弱。


接下来的几天,阿花开始了她坚持不懈的“变弱”大业。


她拒绝学习任何这个世界的语言和礼仪,整天发出单一的“嗷呜”、“汪汪”声,或者用最直接的手势(比如指着食物流口水)表达需求。侍从们面面相觑,然后恍然大悟:“至尊大道至简,已摒弃言语之桎梏!”


她故意打翻珍贵的琉璃盏,撕扯流光溢彩的鲛绡帐,把夜明珠当球踢。侍从们跪地收拾,满脸崇拜:“至尊正在破除虚妄,直指本心!”


她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四脚着地在广阔宫殿里疯跑,追着自己看不见的尾巴转圈,或者对着光滑的玉柱抬起后腿(虽然这具身体结构不太支持这个动作)。侍从们热泪盈眶:“至尊言行暗合天道自然,我等愚钝,只能窥得万一!”


无论她做什么荒唐举动,都会被解读出无比深奥的寓意。她非但没能成功变弱,反而“至尊無上”的名声越来越响,关于她种种“神异”举止的传说飘满了特殊界的上空。她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吃的喝的用的,无一不是顶尖的天材地宝,身体在不知不觉中被滋养得越发晶莹剔透,气血澎湃。


阿花快要绝望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粘稠的蜜糖罐子,越是挣扎,就被裹得越紧,离“变弱”的目标越来越远。


直到那天,她百无聊赖地趴在窗边,看着外面几个负责洒扫的仆役。那几个人气息微弱,动作迟缓,搬动一盆稍大的观赏灵植都累得气喘吁吁,需要歇好几次。一个穿着稍好、气息略强(但在阿花感知里依旧弱得可怜)的小管事在一旁慢悠悠地踱步,偶尔还用不耐烦的语气催促几句。


那几个弱仆役连声道歉,不敢有丝毫怨言。


阿花的眼睛猛地亮了!


她终于发现了关键!那些能被呵斥、需要干重活的,是真正的弱者!而那个能偷懒还能训人的,是相对“强”一点的!


她之前的方向全错了!她不能只是胡闹,她必须像那些弱仆役一样——干活!干重活!累活!被人使唤!被人骂!


这个发现让她激动得尾巴根都在发痒(如果还有尾巴的话)。


她立刻开始行动。


下一次侍女送来灵食时,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扑上去,而是学着那些弱仆役的样子,缩着肩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自己去接那个沉重的玉盘。侍女吓得噗通跪地,玉盘差点摔碎。


阿花不管,她又跑到殿外,看到一个老仆正费力地搬运一筐晒干的灵草。她冲过去,抢过那只比她人还大的筐,吭哧吭哧地想要扛起来。老仆直接吓晕了过去。


整个“圣奴宫”因为至尊突如其来的“劳动体验”而再次陷入巨大的恐慌。


管家和长老们连夜开会,愁得头发又白了几撮。最终,他们得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至尊慈悲,这是体恤下奴,以身作则,彰显天道无私!他们绝不能辜负至尊的良苦用心!


于是,第二天,阿花被恭请到了一处……专门为她开辟的“体悟劳作场”。


场地宽阔,铺着松软的白沙。旁边摆放着各种“工具”——白玉做的锄头(轻飘飘)、金丝编的簸箕(镂空的)、灵木制的扫帚(散发着清香)……


一群气息强悍的侍卫和侍女们换上了粗布衣服(但料子依旧是顶级的云锦),脸上带着庄严神圣的表情,陪着他们的“至尊”一起“劳作”。


阿花拿起白玉锄头,奋力刨地——地面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她拿起金丝簸箕,试图筛土——沙子全从镂空的花纹里漏光了。


她抢过灵木扫帚,用力扫地——侍从们提前把周围弄得一尘不染。


她累得气喘吁吁(主要是气的),却发现那些陪她一起“劳作”的侍从们,一个个红光满面,眼神激动,仿佛得到了无上恩赐,修为都在潜移默化中提升了一小节。


阿花:“……”


她看着那些家伙假装流汗、实则享受的模样,狗脑子终于彻底明白了。


在这里,只要是“至尊”,就连“变弱”都是一种特权!她根本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变成真正的弱者!


巨大的沮丧和愤怒淹没了她。她一把扔掉那可笑的扫帚,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蕴含着无比憋屈和烦躁的咆哮:“嗷——呜——汪!!”


这一声,中气十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因日日进补而积攒下的磅礴气血,震得整个“劳作场”的白沙都微微震颤。


所有侍从瞬间匍匐在地,高呼:“至尊息怒!”


阿花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她环顾四周,看着这片华丽到虚假的“劳作场”,看着这群陪她演戏的“强者”,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攫住了她。


这里没有一个人理解她。没有一个人能帮她。他们只会把她往“至尊”的宝座上推,往那可怕的“奴隶”深渊里推。


她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她不再理会身后惶恐的呼喊,猛地转身,朝着宫殿群最偏僻、看起来最不像有人气的地方发足狂奔。这一次,她跑得比第一次逃亡时更加决绝,更加疯狂。


穿过无数亭台楼阁,越过一道道结界(那些结界对她毫无阻碍,甚至在她靠近时便无声打开),她循着本能,往最阴暗、最不起眼的角落钻。


渐渐地,身后的呼喊声远了。周围的建筑变得低矮、陈旧,空气中那浓郁的灵气也变得稀薄,甚至开始混杂着一丝……熟悉的烟火气?


是食物的香气!不是那些灵果灵肴冰冷的清香,而是某种……油脂的焦香,肉类的醇厚,还有一种……骨头熬煮的浓香!


阿花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起来。尽管这些天她吃了无数天材地宝,但那种属于世俗的、滚烫的肉香,瞬间唤醒了她灵魂深处作为一条流浪狗最原始的渴望。


她抽动着鼻子,像过去无数次在垃圾堆里寻找惊喜一样,循着那诱人的气味,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


气味源头是一个看起来颇为简陋的大院子,比之前那些宫殿小了太多,烟囱里冒着真实的炊烟。院子里堆着不少普通的柴火,角落里还有几个鸡笼。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挂在门口,上面写着几个她不认识的字符。


这里,是“圣奴宫”的——御膳房。当然,是负责给绝大多数“下奴”和普通侍从提供餐食的地方。真正供给至尊和顶级强者的灵膳,在另一处灵气更充裕的宫殿。


阿花像一道影子般溜了进去。里面热气腾腾,几个同样气息微弱、穿着真正粗布衣服的凡人老者(他们是专门被聘来处理普通食材的,因为强者不屑于此)正在忙碌,大锅里的肉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没人注意到她。她的到来没有引发任何结界波动,因为她此刻心无杂念,只有对食物的纯粹渴望,那“至尊”的气息反而内敛到了极致。


她的目光瞬间就被灶台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大陶盆吸引住了。那里面,堆满了刚刚剔下来的、还带着些许肉丝的骨头!各种各样的骨头!


那一刻,什么变弱,什么回家,什么至尊奴隶,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盆骨头。


口水疯狂分泌。她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压抑不住的呜呜声,眼睛放光,一步一步地蹭了过去。


趁着一个老者转身去拿柴火的空档,她闪电般伸出手,从盆里捞起一根最大的、肉最多的骨头,转身就缩到了灶台后面最黑暗的角落里。


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姿势。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抱着那根温热的、散发着极致诱惑的肉骨头。


安全感。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包裹了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桥洞,虽然外面暴雨倾盆,但至少此刻,她拥有这根骨头。


她张开嘴,用那口白牙,小心翼翼地、珍惜地,啃下了第一口肉。


香!真香!纯粹的、野蛮的、令人心安理得堕落肉香!


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彻底沉浸在啃骨头的快乐里,发出细碎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油渍沾满了她的脸颊和手指,她却毫不在意,甚至伸出舌头仔细地舔舐。


她啃得如此专注,如此投入,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


她缩着的这个角落,地面绘制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被油污和灰尘覆盖的古老纹路。她滴落的油渍和口水,恰好浸染了那些纹路的几个关键节点。


她更不知道,这个简陋御膳房的灶台之后,之所以是这个朝向,这个位置,是因为千万年前,这里曾是整个特殊界能量循环的一个极其微末、几乎被遗忘的“污秽汇集点”。而那些古老纹路,是一个早已失效、被当做传说甚至笑话的……“净化归墟”阵法的残迹。这个阵法的作用,本是将无法利用的杂质废料分解,回归世界本源。其中,就包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物”。


肉丝啃尽,意犹未尽。阿花恋恋不舍地开始磨那根光溜溜的骨头,用后槽牙细细地磋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就在她的牙齿磨过骨头某处坚硬的骨节,发出某种特定频率的细微震颤时——


她身下那些被油污激活的古老纹路,猛地亮了起来!


不是刺目的银光,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光芒瞬间蔓延,组成了一个直径不到两米的、复杂而扭曲的图案!


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陡然从身下传来!


“呜?”


阿花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茫然的惊呜,抱在怀里的骨头脱手飞出,整个人瞬间被那幽暗的光芒吞没!


眼前的一切——灶台、墙壁、手里的骨头——都如同水中倒影般剧烈晃动、破碎、消失。


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那根脱手飞出的肉骨头,在空中划过一道熟悉的、油滋滋的弧线。


然后,是无尽的黑暗和下坠感。


冰冷。潮湿。嘈杂的雨声。


一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和腐烂垃圾味的空气,猛地灌入她的鼻腔。


阿花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又被冰冷的雨水打得生疼。她发现自己蜷缩在熟悉的桥洞角落,身下是粗糙硌人的水泥地。怀里空荡荡的。


远处,车灯划过雨幕,像巨兽冷漠的眼睛。


她低头,看到的是一双沾满泥泞的、土黄色的爪子。


她……回来了?


那根肉骨头,“啪嗒”一声,从她面前的积水里滚过,沾满了泥水。


幽暗的漩涡和冰冷的下坠感仿佛还残留在神经末梢,与此刻砸在脊背上的真实雨滴触感交织碰撞,让她一阵剧烈的眩晕。阿花猛地甩头,泥水四溅,她伸出粗糙的舌头,本能地舔了舔湿漉漉的鼻子——冰凉的,带着泥土和雨水的腥气,还有一点点……残留的、虚幻的肉香。


是梦吗?


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那些匍匐的人群,冲天的光柱,华丽的宫殿,还有怎么折腾都甩不掉的“至尊”名头……一切都强烈得不像梦。额角似乎还在隐隐作痛,那是撞假山留下的记忆。喉咙也干涩发紧,像是刚刚咆哮过。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熟悉的桥洞,熟悉的雨幕,熟悉的城市噪音。雨水汇成浑浊的细流,从桥洞边缘淌过,那根她视若珍宝的肉骨头,正一半浸泡在泥水里,一半露在外面,被雨水冲刷得更加苍白。


她迟疑地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将骨头扒拉回来,用鼻子嗅了嗅。


只有泥土和雨水的味道。刚才那浓郁滚烫的肉香,仿佛只是饥饿产生的幻觉。


可那种被无数人敬畏叩拜的恐慌,那种拼命想变弱却适得其反的憋屈,那种缩在灶台后啃骨头时短暂的心安……感觉太真实了。


“呜……”她低低地呜咽了一声,把冰冷的骨头圈进怀里,试图汲取一点温暖,但湿透的皮毛只带来更深的寒意。肚子因为之前的“盛宴”幻觉而显得更加空荡,饿得发疼。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桥洞外,一辆晚归的汽车疾驰而过,碾过积水,溅起大片水花,刺眼的车灯短暂地照亮了洞壁斑驳的污渍和胡乱涂鸦的字迹。


一切都没有变。她还是那条无家可归、饥寒交迫的流浪狗。


阿花把下巴搁在冰冷的骨头上,蜷缩得更紧,耳朵无力地耷拉着,望着洞外连绵的雨线。


特殊界……至尊……强者为奴……


那些碎片化的记忆如同水下的倒影,模糊却执拗地存在。如果那不是梦,她是怎么回来的?就因为啃了那根骨头,碰巧触发了什么?那个奇怪的世界,现在怎么样了?那些把她当至尊供奉的人,发现她突然消失,会不会……


胡思乱想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不是人类那种规律的步伐,而是某种蹒跚、拖沓,夹杂着粗重喘息的声音。


阿花瞬间警惕起来,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望向桥洞入口的黑暗。


一个庞大的、湿漉漉的身影踉跄着挤了进来,带进一股更浓重的腥气和……血腥味。


是隔壁街区的那只独眼老黄狗。它平时很凶,仗着体型抢过阿花好几次食物。但此刻它看起来糟透了,浑身毛发被雨水和泥浆黏成一绺绺,一条后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滴着血,仅剩的那只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疲惫。


老黄狗也发现了阿花,它习惯性地龇牙,想发出低吼,却只扯动了伤口,变成一声痛苦的呜咽。它虚弱地靠在洞壁上,喘着粗气,警惕地瞪着阿花,但更多的是一种穷途末路的绝望。


阿花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她看着老黄狗的惨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骨头。


在特殊界,强者为奴,弱者为尊。可在这里,在这个冰冷残酷的现实世界,弱肉强食才是铁律。她弱,所以她挨饿受冻,被驱赶。老黄狗以前强,它可以抢她的食物,但现在它伤了,弱了,等待它的很可能就是死亡。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阿花简单的心里弥漫开。那不是同情,更像是一种物伤其类的茫然。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用鼻子把怀里那根沾满泥水的骨头,慢慢地、一点点地,朝老黄狗的方向推了过去。


老黄狗独眼猛地瞪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根骨头,又看看阿花,喉咙里发出困惑的呼噜声。它迟疑着,最终饥饿和求生欲压倒了一切,它猛地伸过头,一口叼住骨头,贪婪地啃噬起来,连带着上面的泥水都咽了下去。


阿花看着它啃骨头的样子,忽然想起了自己在那个世界灶台后的模样。


她默默地缩回更深的角落,舔着自己同样湿漉漉的爪子。


雨还在下。桥洞里只剩下老黄狗啃噬骨头的细微声响和阿花安静的呼吸。


那一刻,两个世界的影像在她脑海中重叠、交错。至尊的荣耀与流浪的卑微,强者的桎梏与弱者的挣扎。哪一个更真实?哪一个更好?


她不知道。


她只是忽然觉得,嘴里淡得很,有点想念那根没啃完的、滚烫的、肉汁丰沛的骨头了。


远处,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晕开模糊的光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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