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无声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我在下坠，又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动弹不得。冰冷和灼热在体内拉锯，骨头缝里还残留着被撕裂的幻痛。
然后，感官一点点挣扎着回流。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那股冷冽的、仿佛浸过古老檀木的香气，丝丝缕缕，无孔不入，缠绕在鼻端，带着一种近乎专横的占有意味，将我紧紧包裹。
是蔺邪的味道。披着人皮时的味道。
记忆猛地倒灌进来——混沌的非人眼眸、冰冷的解析播报、无声湮灭的小鬼、还有最后……教堂里那个强行印下的、带着血腥气和绝对占有的吻。
恐惧像冰锥，瞬间刺穿残存的昏沉。
我猛地睁开眼。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清晰。
映入眼帘的先是线条利落的下颌，微微凸起的喉结，然后是……蔺邪的脸。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淡化了些许平日里的疯批和侵略性，竟显出一种近乎安宁的俊美。
我们还在教堂那个角落，背靠着斑驳冰冷的墙。我整个人几乎陷在他怀里，被他用那件黑色外套裹得严严实实，侧脸贴着他胸膛。隔着一层衣料，能感受到其下平稳的心跳……或者说，模拟心跳的震动？一下，一下，敲打着我的耳膜。
他的手臂环在我腰间，力道不容挣脱，却又不至于弄疼我。
一副亲密无间、相依为命的姿态。
假的。
都是假的。
我身体僵得像块石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什么。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尖叫。
一个在歇斯底里：跑！离这个怪物远点！他会把你当数据清理掉！
另一个却在卑微地祈求：别动……就这样……靠近他才能活……疼起来真的会死的……
欺软怕硬、贪生怕死的本能最终压倒了一切。我怂怂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全是他的气息，带着一种诡异的安抚力，让我紧绷的神经末梢可耻地松弛了一点点。
手臂上的诅咒印记安分守己，只有轻微的、类似余烬的温热。
……好吧，暂时不动。
但我记仇小本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刚才吓唬我，强行那什么我，还用那种鬼样子……此仇不报非君子！等我……等我找到机会……
我在心里咬牙切齿地编排着第一百零九种复仇方案，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往上瞟，落在他脸上。
睡着了？
真的假的？
这个怪物也需要睡觉？
他的呼吸很均匀，胸膛微微起伏，看起来毫无防备。那张脸，近距离看，真是造物主的偏爱，每一笔轮廓都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前提是忽略那皮囊底下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我盯着他微抿的薄唇，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之前被强行亲吻的触感，脸上有点发烫，赶紧移开视线。
目光落在他颈侧。
苍白的皮肤下，能隐约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脉络。
一个极其荒谬、大胆、作死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咬回去！
他之前咬我印记！还强行亲我！我咬他脖子一口不过分吧？！就算咬不动，留个牙印恶心恶心他也行！报仇不隔夜！
恶向胆边生。
恐惧暂时被记仇的怒火压下去一点点。
我屏住呼吸，像一只试图偷袭猛虎的兔子，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凑近他的脖颈。
冷冽的檀香气味更浓了。
我能感受到他皮肤散发出的、略低于常人的体温。
越来越近……
嘴唇几乎要碰到那微凉的皮肤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兴奋的。
就在我龇起牙，准备狠狠一口咬下去的瞬间——
那原本环在我腰间的手臂毫无预兆地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我的腰勒断！
“呃！”我猝不及防，痛呼被掐断在喉咙里。
同时，那双闭着的眼睛倏地睁开。
漆黑的眼底没有一丝刚睡醒的迷蒙，只有深不见底的、旋涡般的清醒和恶意。嘴角勾起的弧度危险又玩味。
他根本没睡！
“投怀送抱？”蔺邪低哑的嗓音带着刚睡醒似的慵懒，但里面的戏谑和冰冷戳破了我所有的侥幸，“还是……想试试哪里下口比较合适，嗯？”
完了。
被抓包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刚刚那点作死的勇气瞬间蒸发殆尽，身体比刚才更僵硬，连抖都不敢抖了。
“我……我没有……”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带着哭腔，毫无说服力。
他低笑一声，搂着我腰的手非但没松，反而更用力地往他身上按了按，让我彻底感受到那具看似颀长实则蕴藏着恐怖力量的身躯的压迫感。
另一只手抬起来，慢条斯理地捏住我的后颈，指尖冰凉，激得我一阵颤栗。
“撒谎。”他轻描淡写地宣判，拇指摩挲着我颈后脆弱的皮肤，像是在思考从哪里下刀，“胆子肥了，刚缓过来就想着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四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主人训诫不听话宠物的意味。
屈辱感混合着恐惧，让我眼圈瞬间就红了。
“谁让你……谁让你先……”我又怂又气，想反驳，又不敢太大声，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砸在他胸前的衣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吓唬我……还，还那样……”
“那样？”他挑眉，故意追问，眼底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哪样？是这样？”
他低下头，冰凉的鼻尖蹭过我的耳廓。
我猛地一颤。
“还是这样？”微凉的唇瓣贴上我之前被咬破的下唇，轻轻舔舐了一下。
酥麻和战栗瞬间窜遍全身，我呜咽一声，想躲，后颈却被牢牢固定住，动弹不得。
“或者……”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气息拂过最敏感的那处皮肤，“是刚才……‘清理’垃圾的样子？”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吹进来的。
我整个人像被瞬间扔回了那片灰雾，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小鬼无声无息地湮灭，看着那非人的混沌眼眸……血液都凉透了。
“呜……对不起……我错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秒怂，眼泪流得更凶，语无伦次地认错，“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别吃我……别清理我……”
他看着我吓得惨白、哭得稀里哗啦的脸，眼底的疯狂和玩味似乎达到了某个顶点，反而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黑暗。
“吃你？”他哼笑一声，终于稍稍退开一点距离，捏着我后颈的手松开，转而用指腹粗粝地擦掉我脸上的泪水，“口感太差，全是骨头。”
“至于清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的左臂，那里诅咒印记安分地蛰伏着，“暂时还没那个打算。”
我抽噎着，不敢完全放心。
“不过……”他话锋一转，手指滑下来，不轻不重地戳了戳我腰侧软肉，那里怕痒，我忍不住缩了一下，“惩罚少不了。”
我瞬间绷紧，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像等待宣判的囚徒。
他似乎很享受我这种表情，欣赏了好几秒，才慢悠悠地开口：“接下来三个副本，所有收益归我。包括你偷偷藏起来的那些‘小玩具’。”
我眼前一黑。
那是我辛辛苦苦、冒着被规则抹杀的风险攒下来的家底！是我准备用来……用来以后跑路的盘缠！
“不行！”心疼瞬间压倒恐惧，我脱口而出，甚至忘了哭。
蔺邪眯起眼。
“……至少给我留一点……”我秒变鹌鹑，小声讨价还价，眼泪又开始酝酿，“……不然……不然我没钱买止疼药……”虽然靠近他诅咒就不发作，但万一呢！而且这种理由听起来多可怜！
他嗤笑一声，显然看穿了我的小心思，但没戳破。
“看你表现。”他给出了一个极其模糊、充满不确定性的答案。
这比直接拒绝更让我抓心挠肝。
我还想再挣扎一下，教堂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玻璃碎裂声。
不是自然掉落，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碰碎的。
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而且，在刻意引起我们的注意。
蔺邪脸上的戏谑和慵懒瞬间褪去，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冰冷的、不耐烦的杀意。但那杀意很快被收敛起来，他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疯批模样，只是搂着我的手，下意识地更紧了些，将我完全护在他的气息范围内。
他低下头，唇再次贴上我的耳朵，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警告？
“安静待着。”
“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