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彻底失去了意识，面如白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只有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证明着他刚才经历了何等可怕的反噬。那口血不是鲜红的，而是透着一种不祥的、近乎墨色的暗红，仿佛带着某种侵蚀性的冰冷。

沈衿探了他的颈动脉，又迅速检查了他的瞳孔反应，脸色难看至极。生命体征极其微弱，更麻烦的是，他的意识活动几乎完全沉寂，像是被强行拖入了最深层的昏迷，或者说……被某种东西禁锢了。

“塔……灯……”沈衿重复着林序昏迷前吐出的那两个模糊的音节，眉头紧锁。是地名？建筑名？还是某种象征？

没有时间仔细思考。安全屋外，远处城市传来的骚动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隐约的警笛声、零星的尖叫、甚至还有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混乱正在蔓延。

而屋内，那个掉在地上的八音盒，表面的幽蓝流光正逐渐黯淡下去，最后一丝震动也停止了，再次变回那个看似无害的旧物。但它造成的破坏已然形成。

沈衿没有丝毫犹豫。他迅速将林序平放在地，从金属柜里取出一个便携式医疗箱，动作熟练地给他注射了强心剂和稳定神经的药物，并清理了口鼻的血迹，确保呼吸道通畅。但他的情况绝非普通医疗手段能解决。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安全屋已经不再安全。八音盒的强烈波动很可能已经暴露了这个地点。而且林序需要更专业的设备来维持生命和评估意识损伤。

沈衿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个该死的八音盒上。摧毁它风险极大，带着它更是移动的灾难源。但此刻，它或许是唯一能与那“源头”产生联系的实物线索，甚至可能是唤醒林序的关键（如果他的意识真的被拖拽了过去）。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沈衿脑中闪过。

他快速走到主控台前，调出一个复杂的建模软件，将刚才记录到的、八音盒最后一次剧烈波动的能量频谱特征输入，然后与城市建筑数据库、电磁波谱分布图、甚至地下管网结构进行快速交叉比对和模拟计算。

他在尝试为林序那句模糊的“塔……灯……”进行物理定位！

如果那“塔”和“灯”是真实存在的坐标，并且是异常能量的汇聚点或发射源，那么其能量特征必然与八音盒同源，会在特定频谱或能量场上留下微弱但可追踪的“指纹”！

屏幕上的数据疯狂滚动，三维城市模型不断旋转，无数条可能性线路被生成又排除。沈衿的眼神专注到了极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成了！

屏幕上，城市三维模型的西北区域，一个点骤然亮起红色，并不断闪烁！建模软件将其标记为高度概率匹配点！

那地方……是西郊废弃的广播电视信号发射塔！一座已经废弃了近二十年、早已被新生代遗忘的钢铁巨物！因其顶端旧时长期为航空器指示障碍的红色警示灯，老一辈人也称之为“红灯塔”！

塔……灯！

完全吻合！

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废弃的信号发射塔，本身就具备强大的信号放大和传输功能，即使废弃，其结构也可能成为异常能量绝佳的共鸣器和放大器！第一个死者电脑里恢复的“暗频”信号、八音盒发出的诡异波动、甚至那直接攻击意识的哼唱……其源头或一个重要中继站，很可能就在那里！

而林序逆向感知到的“浩瀚黑暗”前的那个“人类意识光点”……是操纵者？是祭品？还是被意外卷获、困在那里的“电池”？

无论如何，那里是源头之一！是必须要去的地方！

沈衿不再迟疑。他迅速将必要的小型化设备、武器、医疗用品塞进一个大型战术背包。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他将那个再次陷入沉寂的八音盒重新塞回铅盒，锁好，也放进了背包。他需要它，无论是作为研究样本，还是作为可能反向影响源头的筹码，或者……刺激林序意识的诱饵。

接着，他拿出一条特制的、带有微弱屏蔽功能的薄毯将林序仔细包裹好，然后一把将他背起。林序很瘦，但完全失去意识的人显得格外沉重。

沈衿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背负着林序，拎起沉重的背包，最后扫了一眼这个经营已久的安全屋，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厚重的防盗门。

楼道里一片死寂。但他敏锐的听觉能捕捉到楼下远处传来的、不同寻常的骚动声和几声模糊的嘶吼。

不能走消防通道了，目标太明显，而且林序经不起颠簸。他选择了货运电梯，用特殊手段 bypass 了安全锁，电梯缓慢而无声地向下降去。

地下车库。灯光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沈衿的车停在一个隐蔽的角落。他谨慎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异常，才快速将林序安置在后座，用安全带固定好，自己坐进驾驶位。

引擎低沉地启动。车子缓缓驶出车位，朝着车库出口而去。

就在即将到达出口闸机时，车灯照亮了前方景象——闸机杆被人暴力撞断了！碎屑散落一地！而就在闸机外的路边，几个身影正僵硬地、漫无目的地徘徊着！

它们的动作极其不协调，关节像是生了锈，头颅不自然地歪斜着。听到引擎声，它们同时、缓缓地转过头来——

惨白的路灯下，照出它们空洞无神的眼睛，以及嘴角残留的暗红色污渍！

正是李警官在电话里描述的“变了”的人！

它们看到了车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类似漏风箱般的声音，然后突然像是被激活了某种指令，猛地朝着车辆蹒跚冲来！速度竟然不慢！

沈衿眼神一冷，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反而猛地一脚油门！

引擎咆哮！车辆如同脱缰的野兽般猛地冲了出去！

“砰！砰！”几声闷响，最前面的两个身影直接被撞飞出去，重重摔在路边，肢体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

但后视镜里，沈衿看到，那两个被撞飞的“人”，竟然又挣扎着、用那种扭曲的姿势，试图重新爬起来！

它们的目标非常明确——活物！移动的物体！

更多的身影从街道两旁的阴影里被引擎声吸引出来，摇摇晃晃地汇聚过来。

沈衿猛打方向盘，车子甩尾冲上主路，将那些僵硬的身影暂时甩在身后。但他看到，更远处的街道上，类似的景象正在零星上演！恐慌的人群在奔跑，车辆失控地撞击，警笛声从多个方向传来，整个城市正在滑向无序的边缘！

侵蚀，正在快速扩散！

必须尽快赶到西郊发射塔！

车子在混乱的街道上高速穿行，沈衿驾驶技术极其精湛，总是能险之又险地避开失控的车辆和混乱的人群。他的表情冰冷如铁，只有偶尔瞥向后视镜里昏迷不醒的林序时，眼神才会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越往西开，街上的混乱迹象似乎稍微减少，但一种更深沉的不安感却弥漫在空气中。路灯变得稀疏，夜色浓稠如墨。

突然，后座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痛苦的呻吟。

沈衿立刻看向后视镜——林序的眼睫颤动了几下，似乎正极其艰难地试图从深沉的昏迷中挣扎出来！但他的表情扭曲，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嘴唇无声地开合着。

几乎是同时，被扔在副驾驶座上的背包里，那个铅盒再次传来了轻微的震动！但这一次，震动很有规律，一下，又一下，仿佛某种……心跳？

而林序的痛苦呻吟，似乎与这震动的频率隐隐同步！

沈衿猛地意识到——林序的意识并没有完全被拖走或被禁锢！还有一丝微弱的联系残留着！而八音盒的再次异动，正在拉扯着这丝联系，给他造成巨大的痛苦，但也阴差阳错地刺激着他，让他没有彻底沉沦！

不能停下！必须尽快赶到发射塔，彻底解决源头！

车子咆哮着冲破了最后一段市区道路，驶入了荒凉的西郊公路。远处黑暗中，一座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钢铁结构轮廓依稀可见，顶端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红光，在浓重的夜色中固执地闪烁着。

像一座指引死亡的……

灯塔。

而就在这时，铅盒的震动变得更加急促和强烈！仿佛感受到了源头的接近而兴奋！

后座上，林序猛地抽搐了一下，眼睛骤然睁开！

但那双眼眸中没有焦距，只有一片被痛苦和恐惧充斥的虚空。他猛地坐起身（安全带都被绷紧），手指死死抠住座椅，喉咙里发出破碎不堪的、被强行挤压出来的音节，不再是模糊的词汇，而是一段断续却清晰的：

“……光……点……困……住……” “…………阻止……它……” “……塔顶…………心脏…………”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一软，再次瘫倒下去，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但这一次，他的眉头死死锁着，仿佛在无意识中依旧对抗着什么。

沈衿握紧了方向盘，指节泛白。

灯塔已在前方。

微光闪烁。

如同巨兽沉睡中的呼吸。

而它的心脏，就在塔顶。

等待着他去……阻止？还是……唤醒？

油门被一脚踩到底。

越野车发出怒吼，撕裂夜幕，朝着那巨兽的骸骨，决绝地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