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玻璃碎裂的轻响,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教堂里虚假的宁静。
我吓得一个激灵,本能地往蔺邪怀里缩得更紧,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塞进他的外套里。刚才那点讨价还价的小心思瞬间蒸发,只剩下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谁?什么东西?
蔺邪搂着我的手臂纹丝不动,甚至没有朝声音来源看一眼。他只是低下头,鼻尖蹭了蹭我的发顶,像是猛兽在确认所有物的气息。那姿态慵懒依旧,但我贴着他胸膛的脸颊,却能感受到其下某种冰冷的力量正在无声地汇聚、绷紧。
“怕了?”他声音压得极低,气流拂过耳廓,带起一阵战栗。
我猛点头,又立刻摇头,眼泪不争气地又在眼眶里聚集。怕,当然怕!但更怕他这个明显被惹恼了的状态!
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温度。
教堂深处,阴影蠕动。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一种无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注视感”从四面八方渗透过来。彩绘玻璃窗外那轮扭曲的月亮,光芒似乎更加惨白冰冷,将一切映照得如同噩梦中的布景。
空气开始变得粘稠,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和腐烂花瓣混合的古怪气味。
我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蔺邪终于动了。
他并没有改变姿势,依旧靠着墙,抱着我。只是微微抬起了眼睫,目光懒洋洋地投向那片最为浓重的阴影。
“滚出来。”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冰冷的锋刃,轻易切开了粘滞的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别弄脏她的地方。”
“她”?这座教堂的……神明?
阴影沉默地翻滚着,那无形的注视感变得更加尖锐,甚至带上了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侦测到高位格排斥反应。来源:本地信仰残余聚合体。能量评级:B+】冰冷的播报声再次直接响在我的意识深处,是那个非人的“他”!
我浑身一僵。
紧接着,蔺邪(或者说,披着蔺邪皮囊的那个存在)像是切换模式般,脸上的慵懒迅速褪去,换上一种近乎神圣的、悲悯的淡漠。他周身开始流淌出微弱而纯白的辉光,那光芒圣洁温暖,与他眼底深处那片冰冷的疯狂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神圣威压如同潮水般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他在伪装!伪装成这座教堂原本信仰的那位神明!
几乎是同时,我左臂的诅咒印记像是被这伪神圣光刺激到,猛地灼烫起来!并非之前那种撕裂般的剧痛,而是一种尖锐的、被排斥的刺痛!
“呃……”我忍不住痛哼出声,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伪神的神圣气息,对我这种本质是“鬼怪”的NPC来说,同样是毒药!
搂着我的手臂瞬间收紧。
那身神圣的辉光极不稳定地闪烁了一下,蔺邪眼底的冰冷几乎要压碎那层悲悯的伪装。他低下头,看向我瞬间煞白的脸和疼得蜷缩起来的样子,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干扰因素:载体负反应。调整输出频率,屏蔽定向净化属性。】意识里的声音飞快地响起。
下一秒,笼罩着我的那部分“神圣”威压骤然一变!依旧是那般磅礴浩瀚,却奇异地绕开了我,不再针对我的本质,那刺痛感立刻减轻了大半。只剩下纯粹的、针对阴影中存在的位格压制。
他……他在为了我调整技能?
没等我消化这诡异的认知,前方的阴影发出一声极其尖锐、非人的嘶鸣!仿佛无数怨灵在同时哀嚎!
那团阴影被纯粹的“神圣”力量灼烧、逼退,剧烈地扭曲翻滚,最终不甘地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不断滴落着黑色粘液的人形轮廓。它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空洞,死死地“盯”着蔺邪,充满了怨毒和一丝……畏惧?
它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神明”的身上会缠绕着另一种更恐怖、更本质的虚无气息,也无法理解为什么“神明”会庇护一个明显散发着“不洁”气息的鬼怪。
蔺邪(伪神形态)面无表情,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汇聚起更加刺目灼热的圣光,仿佛下一秒就要降下神罚,将那污秽的存在彻底净化。
阴影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啸,猛地向后缩去,几乎要融入墙壁。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警告:检测到异常空间波动。坐标:西北方向,17.3米。波动特征匹配:非法入侵者。优先级:高。】
意识里的播报再次响起。
蔺邪的动作顿住了。
他指尖的圣光瞬间熄灭,周身那伪装的神圣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快得不可思议。眼底的悲悯和淡漠碎裂,重新露出底下那片深不见底的、扭曲的疯狂和……一丝被接连打扰的、极其不耐烦的暴戾。
他猛地转头,看向教堂西北角的那个方向。
几乎是同时,那里的空间像水面一样波动起来,一个纤细的身影踉跄着跌了出来,重重摔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那是一个穿着奇怪拼接服饰的少女,看起来十六七岁,头发染成夸张的彩虹色,此刻却凌乱不堪,沾满了不知名的黏液。她手里紧紧抓着一个不断闪烁着错误提示光、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金属罗盘。
她咳出一口血,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魂未定和强烈的求生欲。她的目光先是惊恐地扫过那团还在蠕动的阴影,然后猛地定格在抱着我的蔺邪身上。
她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景象,脱口而出,声音嘶哑破碎:
“是您……‘虚无之舟’!您竟然……降临在这种低维副本里?!”
“舟……救救我!我被‘规则猎人’追杀!他们发现了我偷渡……”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虚无之舟”——也就是蔺邪,看她的眼神。
那不是看求救者的眼神,甚至不是看蝼蚁的眼神。
那是一种……极度冰冷的、仿佛在看一件报废的、碍事的实验器材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烦和……杀意。
少女脸上的希望瞬间凝固,转为更深的恐惧和绝望。
蔺邪甚至没有让她把话说完。
他只是极其轻微地、不耐烦地蹙了一下眉。
少女周身的空间猛地向内坍缩!
她脸上甚至来不及露出痛苦的表情,整个身体,连同她手中那个闪烁的罗盘,就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捏碎的积木,瞬间压缩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奇点,然后——
噗。
一声轻响。
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一丝尘埃都没有留下。
教堂里恢复了死寂。
那团阴影似乎也被这远超理解的、恐怖到极致的力量彻底震慑住了,发出一声细微的、类似呜咽的声响,猛地缩回了墙壁最深的暗处,再也不敢冒头。
所有碍事的“垃圾”,都被清理干净了。
蔺邪收回目光,眼底那可怕的冰冷和杀意迅速褪去,又变回了那副慵懒疯批的模样,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掉了一只苍蝇。
他低下头,查看我的状态。
我整个人已经彻底傻了,呆滞地靠在他怀里,连眼泪都忘了流,大脑一片空白。
非法入侵者……规则猎人……虚无之舟……
那些词语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认知上。
他……他到底是什么……
蔺邪的指尖拂过我的脸颊,感受到一片冰凉的麻木。他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我这副吓懵了的样子很有趣。
“又一个迷路的。”他轻描淡写地下了结论,指尖蹭掉我唇上残留的血迹——不知道是我的,还是之前咬他时沾上的他的。
然后,他低下头,温热的唇再次贴上我冰冷颤抖的唇瓣,撬开齿关,渡过来一口冰冷的气息。
那气息瞬间驱散了我脑子里所有的混乱和恐惧,带来一种强制性的、令人不安的平静。
“忘了它。”他抵着我的额头,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那些东西,不是你现在该知道的。”
我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下意识地点头。
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将我重新按回他怀里,用外套裹紧。
“乖。”
教堂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不,或许还有一个瑟瑟发抖、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的“本地信仰残余聚合体”。
月光依旧惨白。
蔺邪抱着我,像是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玩具,下巴轻轻抵着我的发顶,哼起了那首不成调的、古怪的亵神曲谣。
曲调在空荡的教堂里幽幽回荡。
我僵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手臂上的诅咒印记安分地蛰伏着,不再疼痛。
但一种比疼痛更冰冷、更深入骨髓的寒意,正顺着脊椎,一点点爬满全身。
他不是伪神。
他似乎是……比“神”……更古老、更恐怖的存在。
而我,好像真的……再也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