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三点,牢狱的潮气凝成水珠,沿墙滚落。
林绡把净一递来的纸压在胸口,借微光反复描摹钥匙的齿口——
七道深浅不一的凹槽,像七枚暗号。
“错题本”界面罕见地给出绿色提示:
【丙字十三号密库:铜锁‘七窍连环’,钥匙匹配率97%,剩余3%需现场微调。】
3%,意味着只要齿口稍有磨损,就会卡死。
时间只剩一个时辰。
林绡把纸折成指甲宽的小条,塞进木枷裂缝,再用发簪刻下齿痕深度。
心跳却越算越乱:
钥匙可仿,巡丁可避,但密库卷宗浩如烟海,如何在一炷香内找出“天启三年原契”?
更鼓再次响起——四更五点,距离按察使开案,已不足两个时辰。
天将微亮,狱卒换班。
老莫被拖回牢房,青袍上多了几道鞭痕,他却咧嘴笑:
“小郎君,老朽替你讨了件东西。”
他吐出一口血沫,从怀里摸出半片焦黄纸——
正是黄册库大火中残留的“鱼鳞册”残页。
纸边焦黑,正面字迹模糊,背面却有一行淡墨小字:
“天启三年原契,附页丙字十三号左三格,与《春秋左传正义》卷尾同函。”
“同函?”林绡脑中电光一闪。
《春秋左传正义》卷尾曾被杜学政批注“秘卷”,若原契与之同函,则目标缩小到一摞不足十册。
老莫低声补刀:“丙字库最里层,檀木匣,外裹黄绫,锁孔正对北斗七星首星位……我只能探到这一步。”
话未毕,他已被狱卒踹倒,铁门再次落锁。
林绡把残页贴身藏好,指尖却因激动而发颤——
北斗七星首星位,正是锁孔朝北的第七格。
范围缩小,但时间仍在飞奔。
五更鼓罢,牢狱厨房送饭。
林绡借端粥之隙,与老莫对视一眼。
老莫用口型无声说出两个字: “丑正”——此时正是丑初一刻。
狱卒开锁放茅,林绡故意踢翻粥桶,滚烫米汤溅得皂隶跳脚。
趁乱,他闪入阴影,沿老莫昨夜用指甲刻在墙上的箭头,摸到天井东壁。
砖缝松动,露出净一预埋的铜钥匙。
钥匙入手冰凉,齿口与纸模严丝合缝。
丙字库在牢狱最深处,外有三重门禁。
第一重铁栅:值班狱卒正打瞌睡。
林绡屏息,以算盘珠轻击铁栏,节奏三长两短——老莫教的“空饷暗号”。
狱卒翻个身,继续呼噜。
第二重木门:锁簧老旧,钥匙一转即开。
第三重铜墙:墙顶留一方气窗,净一早悬下一条细绳,绳尾系钩。
林绡攀绳而上,脚尖点墙,翻身落入库内。
漆黑中,他摸出火折,微光里只见一排排檀木匣,像沉默的墓碑。
北斗七星首星位——正北第七格。
他蹲身,指尖掠过匣侧,黄绫残破,露出“春秋正义”四字。
匣锁冰凉,钥匙插入,齿口第一凹槽稍紧。
林绡屏住呼吸,手腕微转——
“咔哒”一声轻响,锁簧弹开。
匣内,一叠黄纸整齐如新,最上一页写着:
“天启三年原契:林氏世居本县,并无寄籍。”
火折微光下,纸角却缺了一块,像被人提前撕走。
林绡心跳骤停:缺的那一角,正是关键印章位置!
库外更鼓骤急,按察使升堂鼓已敲第一通。
林绡把原契揣入怀中,转身欲走,脚下却踢到一物——
一只漆盒,盒盖半开,里面空空如也,只余一缕檀香。
盒底用血写着: “杜”
字迹未干,血珠顺着木纹蜿蜒,像新鲜的泪。
杜?杜学政?还是——
念头未落,库门处传来沉重脚步,铁锁碰撞,火光晃动。
净一?巡丁?亦或是幕后之人?
林绡握紧钥匙,背脊贴墙,冷汗滑入衣领。
第二通升堂鼓轰然响起,震得檀木匣嗡嗡共鸣。
脚步声停在库外,钥匙插入锁孔,却迟迟未转。
黑暗中,一个低沉声音透过门缝传来:
“小郎君,老朽来迟一步。”
——是杜仵作!
林绡瞳孔骤缩,记忆闪回:
验尸那日,杜仵作曾低声提醒“主考眼中有迷香”,随后便销声匿迹。
如今,他竟出现在密库门前,血迹未干的漆盒仿佛正是他留下。
“杜公,为何在此?”林绡压低声音。
门外轻笑:“你若想补全那枚缺角印章,便随我来;若迟一步,印章将随我一同沉入河底。”
第三通升堂鼓猛然炸响,鼓点如催命。
库门轻启一线,一只苍老却稳健的手伸入黑暗,掌心摊着半片朱砂印章,印面只剩一个残缺的“林”字。
林绡伸手欲接,指尖尚未触及,杜仵作的声音忽然变得森冷:
“孩子,你可确定——补全之后,你仍是林家子?”
灯火骤灭,库门“咔哒”锁死,脚步声远去。
林绡怔在原地,掌心的钥匙与残印同时冰凉。
鼓声余音回荡,像一记闷雷滚过心头——
真相近在咫尺,却可能颠覆他所有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