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随手拿起一串槐树叶,给张婉讲起算卦的方法:“先在这串叶子里选一片,把选中的折掉半截做记号,然后从左下方第一片开始数起,按顺时针方向数。”张婉好奇地拿起另一串槐树叶看了看:“嗯!是挺有意思的。”说完放回原处,看着陈砚等待着下文。
陈砚接着说:“每数到第七片就把这片叶子摘掉,接着继续数。从摘掉叶子的下一片数起,数到第七片再把叶子摘掉,数的时候,之前折过的那半片也要算进去。就这么循环着数,直到最后把那半片也摘下来为止。”张婉插话问道:“那怎么用这个算天气阴晴和赋税轻重呢?”
陈砚解释道:“很简单,咱们可以定个规矩。比如第一次数到七的时候,一是单数,就算下雨;第二次数到七的时候,二是双数,就算不下雨;第三次三又是单数算下雨。简单来说,单数数摘叶代表下雨,双数数摘叶代表晴天。你觉得怎么样?”张婉眼里带着妩媚的笑意看着陈砚:“这办法挺好,你是怎么想到的?”陈砚轻轻掐了下她的脸颊笑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呀?”张婉估摸着被陈砚掐过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白天的别闹了。那让我来选叶子可以吗?”陈砚点头道:“当然行,我们先算下雨的情况。”说着把手里的那串槐叶递给张婉。
张婉在那串槐叶中挑了片叶子,揪下半截,然后又把那串槐叶递还给陈砚。陈砚拿着那串槐叶。两人一起开始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下雨;一二三四五六七,不下雨;一二三四五六七,下雨……”刚好数到被折过的半片叶子,就在陈砚的指尖刚触碰到那片叶子时。天空突然劈下一道闪电,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响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纸上。两人吓得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真的灵验了吗?”张婉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声音发颤地问。陈砚被她这么一问,也回过神来摇着头说:“其实这是我跟路边小孩学的玩法,只不过他们玩得没这么复杂而已。”
这时雷声还在远处滚动,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窗户。陈砚刚要把那半片槐叶夹进书里,屋外传来崔氏的声音,混着雨声飘进来:“阿砚!你爹案头那堆隐户草稿字迹都模糊了,你爹让你赶紧过来。帮他誊写一份清楚的。户部的人傍晚就要来拿!”
陈砚应了一声,张婉已经站起来帮他穿好圆领长衫:“去吧,我在这儿守着这串槐叶,看看还能算出什么。”她指尖点了点那串槐叶,眼睛亮晶晶的,“说不定等你抄完草稿,它能给出关于赋税的答案。”
陈砚往书房走,路过屋檐下的长廊时,见檐外雨势正急,风卷着雨珠时不时斜扫到柱身上,留下几缕淡淡的湿痕。书房里,陈敬之正对着一堆皱巴巴的纸皱眉,见他进来,把草稿推过来:“你看看这里,柳溪村上报的户数比去年少了七户,旁边写着‘荒田十三亩’,难道这七户人家躲进田里去了?”
看着纸上被水晕开的“七户”两个字已混成成一团,却让陈砚想起刚才数到第七片时下的雨。在雨声中他拿起笔,忽然觉得草稿上的数字和槐叶的排列,好像隐隐约约有关联。
雨越下越大,陈砚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昂首冥思。雨点敲得窗棂咚咚响,像是谁敲响了大堂上的堂鼓。——父亲草稿上“七户”的墨团晕开,边缘形状竟和他刚夹进书里的那片槐叶差不多,心里猛地一跳。
“这七户……前年秋天还在村口晒谷呢。”陈砚自言自语,手指划过“荒田十三亩”几个字。突然想起王老汉前天蹲在槐树下念叨的话:“那块田邪乎得很,地里的几座大坟茔,那石碑高高大大的。春天播种,禾苗出土就像被虫子嗑了似的,只剩半截根。”当时只当是老人胡说,现在对着草稿上的数字,竟觉得“啃秧苗”的说法和“隐户藏田”有了联系。
陈敬之端着茶杯站在窗边,雨雾把远处的田埂罩成一片灰蒙蒙的。“柳溪村里正上周递了个呈子,说那十三亩田是‘无主弃田’,按规定该充公登记,可赋税册上这十三亩的税额还挂在‘七户’名下。”他转过身,杯沿的水珠滴在桌上,“要是真有隐户藏在田里,这笔税就成了糊涂账——户部查下来,里正受罚事小,要是查出‘匿户逃税’,麻烦大了。”
陈砚握笔的手攥紧了些。他想起张婉守着的那串槐叶,刚才数到第七片时下了雨,这“七户”“十三亩”之间,会不会也有数字上的关联?正想着,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张婉探进半个身子,手里举着那串槐叶,眼睛亮得像星星:“三哥,你看——剩下了十三片叶子!”
陈砚猛地抬头,见那串槐叶在她手里晃着,断口处的绿汁还没干。十三片叶子,十三亩荒田,数字一模一样。张婉走过来,把槐叶放在草稿旁,指着最后一片:“刚才我数了,这第十三片叶尖有个小缺口,像是被虫咬的。”
陈敬之俯身细看,眉头皱得更紧。那个缺口边缘泛着褐色,和他前几天在柳溪村田埂上捡到的半截稻穗上的咬痕一模一样。“这……”他刚开口,院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里正沙哑的喊叫:“陈大人!不好了!柳溪村那片荒田里挖出七具稻草人,身上穿着去年的旧衣服!”
陈砚手里的笔啪嗒掉在纸上,墨汁迅速晕开,像道闪电。他下意识摸向怀里——那半片夹在书里的槐叶,不知什么时候被体温焐得发烫。
雨声更急了,张婉捏着槐叶的手微微发抖:“十三片叶子,十三亩田,七数被摘掉……正好七户。”她抬头看着陈砚,惊恐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笃定,“这槐叶,难道真能算出什么?”
陈敬之已经抓起官帽往外走,脚步踩在雨地里啪啪作响。“备马!去柳溪村!”他的声音穿透雨幕,“带上那串槐叶——或许它比这些字更能说明七户人的下落。”
陈砚在“七户”两个字旁重重画了个圈,圈住的正是那半片槐叶形状的墨团。窗外的雷声又响起,这次像是给这场越来越离奇的事件敲响了开场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