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苟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块被榨干所有水分的海绵了。
还是被扔在仙界最肮脏角落,沾满了油污和符纸灰的那种。
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地折腾“差评防御符”,抽干了他本就微末的精神力。
此刻,他瘫在库房冰冷的角落里。
眼皮重得像坠了两座不周山,脑袋里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开摇滚法会,嗡嗡作响,剧痛难忍。
胸口被瑶池爆炸震伤的地方,也在一跳一跳地疼。
饿?
那已经是一种麻木的深入骨髓的背景音了,胃袋空空如也,连抗议的力气都已失去。
他的怀里,紧紧揣着三张皱巴巴的宣传贴纸,粉嘟嘟的,看起来廉价到像是路边摊扫码关注送。
贴纸正面印着“天庭速运,亲~给个五星好评呦~”,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而背面,却用他好不容易过滤提纯的那点混沌能量,极其勉强地勾勒出了几个抽象而扭曲的符文结构。
正是那能弹出恶心人验证码的,“差评防御符”初级版。
三张。
这是他耗尽了所有材料、所有心力,在彻底晕过去之前,所能制造出的全部家当。
宝贝似的揣着,如同揣着三条脆弱的命。
“咕噜噜…”
肚子发出空洞的哀鸣,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嘎…”
角落里,阿呆也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声音嘶哑。
这傻鸟的状态,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让它本就灰败的羽毛更加黯淡无光。
那双近视眼里,充满了疲惫和麻木。
秃毛的翅膀根,因为昨天一次紧急配送(差点撞上巡天仪仗队),而微微颤抖着。
它歪着脑袋,用喙无力地啄着地上几颗草还丹硬壳。
那草还丹,早已被啃得干干净净,连半点渣滓都不剩。
那是它昨天和前天的口粮。
今天,驿站管事的老倌儿,甚至连这点劣质饲料都克扣了。
理由是:“驿站近期亏损严重,需共渡时艰”。
共渡时艰?
陈小苟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怕是那老倌儿又把经费挪去赌马或者喝花酒了吧。
哐当!
就在这时,库房那破败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带进一股冷风和浓烈的劣质烟草味。
管事老倌儿叼着个玉石烟嘴(据说是某次贪污的赃物),眯着三角眼,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用那油腻的算盘珠子不耐烦地敲打着门板。
“陈小苟!死透了没有?没死就赶紧爬起来!”
老倌儿唾沫星子横飞,“凌霄殿政务堂那边来了加急单子!要送一批新修订的《天规律令》玉简去东海龙王那儿!点名要快!耽误了天庭立法大事,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陈小苟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眼前一黑,又跌坐回去,虚弱道:
“管事…我…我实在撑不住了…还有阿呆,它也好几天没吃饱了,翅膀都抬不起来…”
“放屁!”老倌儿眼睛一瞪,根本不容置疑。
“少跟老子装死狗!哪个仙奴不是这么过来的?就你金贵?那扁毛畜生饿了?饿了正好!飞得快!”
“赶紧的!误了时辰,扣你一年功德!”
他根本不看陈小苟那惨白的脸色和阿呆蔫头耷脑的样子,扔下一块冰冷的任务玉牌,转身就走,嘴里还骂骂咧咧。
“真是晦气!养你们还不如养条看门狗有用!”
玉牌掉在陈小苟脚边,上面冰冷的文字像是催命符:【时效:一个时辰。超时惩罚:业火焚身】。
一个时辰?
从九重天到东海之滨?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算是全盛时期的阿呆,拼了老命飞,也得将近两个时辰!
这分明是故意刁难,或者,那老倌儿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来!
绝望,再次攫紧了陈小苟的心脏。
他看了看任务玉牌,又看了看角落里连站都快站不稳的阿呆。
阿呆听懂了老倌儿的话,也感受到了那玉牌上冰冷的死亡气息。
它那双雾蒙蒙的近视眼里,第一次,不再是茫然和麻木,而是涌起了一种极其清晰的名为“恐惧”和“绝望”的情绪。
巨大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试图把自己藏进堆满废品的阴影里。
它不想去。
会累死在半路上的。
陈小苟看着阿呆那瑟缩恐惧的模样,再看看自己颤抖无力,连张符纸都快要捏不住的手。
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愤和凄凉,直接冲上了头顶!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就要像垃圾一样被对待?
凭什么,他们累死累活,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凭什么,连一头懵懂的仙鹤,都要被逼着去送死?!
就因为他们弱小?
就因为他们没背景?
就活该被踩在最底层,连呼吸都是罪过?!
长久以来积压的委屈、恐惧、愤怒,像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不去了!”陈小苟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
“这活儿谁爱去谁去!老子不干了!阿呆也不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反抗,让原本准备接受命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阿呆愣住了。
傻鸟歪着头,雾蒙蒙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还不太能理解主人这突如其来的“硬气”。
但陈小苟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它那不大的脑容量,彻底陷入了呆滞。
只见陈小苟猛地撕下自己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污渍的驿站杂役服外套。
然后,他像是疯了一样,扑到旁边那堆画废的符纸和写坏的玉简垃圾堆里,疯狂地翻找着什么!
很快,他找出了一截不知道哪个仙娥丢弃的褪了色的红色缎带(可能是用来扎头发的),又翻出了一块相对平整的被废弃的空白玉板。
没有笔,没有墨。
他直接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冰冷的白玉地面上,触目惊心。
陈小苟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用那淌着血的手指,在那块巨大的空白玉板上。
一笔一划,极其用力地写下了两行歪歪扭扭却充满了血性和控诉的大字:
【拒绝过劳飞!】
【要求仙丹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