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共生
城市的霓虹在云层后晕染出一片模糊的橘红,阿花蜷缩在废弃电话亭的角落,爪子下意识地摩挲着腹部。那株兰花的能量仍在体内缓缓流淌,像一条温暖的小溪,不仅修复了后腿的伤口,更让那缕银色气流粗壮了近一倍。
她能清晰地“看”到气流在经脉中游走的轨迹——那些曾经模糊的能量通道,此刻像被清水冲刷过的河道,渐渐显露出轮廓。当气流掠过眉心时,她甚至能捕捉到百米外一只夜蛾振翅的频率。
“呜……”
喉咙里溢出一声低低的呜咽。能量带来的充盈感还未散去,一种更深的茫然却像潮水般涌来。她叼着兰花狂奔时,那个女人惊怒的尖叫始终在耳边回响——那声音里的痛惜与愤怒,和圣奴宫里祭司们发现供品被偷吃时的语气惊人地相似。
难道无论在哪,她都只能做个偷偷摸摸的窃贼?
电话亭外传来塑料瓶滚动的声音。阿花瞬间绷紧身体,银色气流在体内骤然加速,感知范围陡增到五十米。三个半大的孩子举着弹弓,正踢踢踏踏地在巷子里游荡,手电筒的光束胡乱扫过各个角落。
“听说了吗?三单元张阿姨的兰花被野狗偷了,据说那花老贵了。”
“真的假的?狗还偷花?”
“谁说不是呢,保安说那狗瘸着腿,跑起来比兔子还快……”
光束晃过电话亭的玻璃,阿花死死屏住呼吸,将身体压得更低。直到孩子们的笑声和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尾,她才敢抬起头,鼻尖微微发酸。
瘸腿的、偷花的野狗。这就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标签。
她站起身,抖了抖沾满灰尘的毛。体内的能量还在持续滋养着经脉,那种“充盈”的感觉让她第一次有了对抗饥饿的底气。或许,她不必再盯着垃圾桶里的残羹冷炙了。
银色气流顺着感知延伸向夜空,捕捉着风中飘散的能量碎屑。城市的能量虽然稀薄驳杂,但并非毫无规律——绿化带的植物在夜间会释放微弱的生机,老旧建筑的墙角凝结着潮湿的土系能量,甚至霓虹灯的光晕里,都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光”的波动。
阿花尝试着引导气流去捕捉那些游离的能量。起初像用漏勺舀水,忙活半天只能抓住零星几点。但当她回忆起吞噬兰花时能量自动汇入丹田的感觉,忽然福至心灵——不必刻意追逐,只需让气流保持旋转,像漩涡一样自然吸引。
果然,那些原本杂乱飘散的能量碎屑,开始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缓缓向她体内汇聚。虽然依旧微弱,却源源不断,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小溪。
“原来……还可以这样。”阿花的尾巴不自觉地轻轻摇摆。
她沿着墙根缓步前行,不再刻意寻找食物,而是专注于维持体内气流的旋转。经过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时,感知突然捕捉到一团熟悉的能量——那是和邪修丹田相似的、带着阴冷气息的能量团,正蜷缩在空地中央的排水管里。
阿花的毛发瞬间炸开。她记得这种能量!在特殊界时,曾有低阶邪修试图捕捉她提炼精血,那种阴冷中带着腥甜的气息,让她至今心有余悸。
她放轻脚步,悄悄绕到排水管侧面。借着月光,能看到管壁上凝结着一层黏腻的黑色物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味。而在排水管深处,有两点幽绿的光正在闪烁。
【暗影鼠(变异)】【能量等级:微弱】【特性:吞噬阴沟里的腐败能量生存,牙齿带有微量毒素】
银色气流在体内急速运转,感知像手术刀般剖开那团阴冷能量——这只老鼠的内脏已经半腐烂,却被一股外来的阴性能量强行粘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畸形的“生机”。
是城市的污秽孕育了它,还是……从特殊界渗透过来的能量碎片?
阿花想起圣奴宫藏书阁里的残卷,上面记载着两界缝隙不稳定时,会有能量碎片像冰雹般坠落。难道这个看似普通的城市,也早已被特殊界的能量浸染?
排水管里的暗影鼠似乎察觉到了外界的动静,发出“吱吱”的尖利叫声,绿幽幽的眼睛转向阿花的方向。它的体型比普通老鼠大了近一倍,嘴角滴落着黑色的涎水,爪子在管壁上抓出刺耳的声响。
阿花没有后退。体内流转的能量给了她底气。她微微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银色气流在爪尖凝聚成一层淡淡的光晕。
暗影鼠猛地窜了出来!它的速度远超普通老鼠,带着一股腥风直扑阿花的面门。
在阿花的感知里,它的动作轨迹清晰得如同慢镜头。她轻巧地向左侧身,同时抬起右爪,凝聚着能量的爪尖精准地拍在暗影鼠的侧腹。
“噗”的一声闷响,暗影鼠像被石块击中的皮球,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它体内的阴性能量团瞬间溃散,黑色的血液从嘴角涌出,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阿花走上前,用鼻尖碰了碰暗影鼠的尸体。那团阴冷能量消散后,只剩下腐败的血肉,连最低等的能量碎屑都没留下。
“原来是空壳子。”她甩甩头,转身离开。
刚走出没几步,感知突然捕捉到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不是阴冷的邪能,而是一种灼热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能量,正从城市中心的方向急速扩散!
那股能量比邪修的火球术弱了不少,却更加狂暴、更加不稳定,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阿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被好奇心驱使,朝着能量源头的方向跑去。
穿过三条街道,她在一个拆迁工地的围墙外停下了脚步。能量波动正是从工地深处传来的。工地入口处拉起了警戒线,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正举着仪器议论纷纷,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
“……第三次了,这片区的能量指数又超标了。”
“上面怎么说?要不要封锁周边?”
“等检测结果吧,但愿只是旧管道泄漏……”
阿花悄无声息地钻进围墙的破洞。工地里到处是断壁残垣,钢筋水泥的废墟在月光下像一群沉默的巨兽。能量波动的源头,就在工地中央那栋尚未完全拆除的烂尾楼里。
她小心翼翼地爬上堆积的砖块,向烂尾楼里望去。
楼内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在一楼的空地上,散落着十几只和刚才那只相似的暗影鼠尸体,但体型更大,毛色更黑。而在尸体中央,一个穿着破烂工装的男人正蜷缩在地上,身体不住地抽搐,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散发出和暗影鼠同源的阴冷能量。
但最让阿花心惊的,是男人头顶悬浮着的东西——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晶体,表面布满蛛网状的裂纹,正不断向四周辐射着灼热的能量,与男人身上的阴性能量碰撞、湮灭,产生滋滋的电流声。
【空间碎片(不稳定)】【能量等级:中等】【特性:两界缝隙的残留碎片,蕴含空间能量与灼热气息】【警告:接触后可能引发空间扭曲】
阿花的心脏狂跳起来。她认出这东西了!圣奴宫的藏宝库里,就有一块类似的碎片,据说是从远古战场遗迹里挖出来的,被奉为至宝。祭司们说,这种碎片是打开两界通道的钥匙。
而现在,这样一块碎片竟然出现在这个普通的拆迁工地里,还和变异的暗影鼠、被邪能浸染的人类纠缠在一起!
地上的男人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猛地膨胀起来,皮肤迅速变得漆黑,指甲尖锐如爪——他正在向暗影鼠的形态变异!
悬浮的黑色晶体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变化,辐射出的灼热能量骤然增强,将男人包裹其中!
“啊啊啊——!”
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灼热能量中痛苦地翻滚,黑色的皮肤像融化的沥青般剥落,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躯体。
阿花看得遍体生寒。她想转身离开,却发现体内的银色气流突然变得异常活跃,像受到了某种召唤,疯狂地冲击着她的经脉,逼得她不得不调动精神去压制。
就在这时,男人变异的身体突然停止了挣扎,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完全扭曲的脸,双眼变成了纯黑色,死死盯住了窗外的阿花!
“找到……你了……”他发出非人的嘶吼,四肢着地,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爬向窗户,速度快得惊人!
阿花转身就跑!但男人的速度远超暗影鼠,几乎瞬间就追到了窗外,带着腥风的利爪抓向她的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体内的银色气流突然冲破了她的压制,顺着感知的指引,猛地涌向男人!
那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共鸣?
银色气流与男人身上残留的阴性能量碰撞的瞬间,竟然产生了一种奇特的中和反应!男人的动作猛地一顿,黑色的皮肤出现了片刻的消退,露出人类的肤色。
“呃……”他发出痛苦的闷哼,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似乎在抗拒着什么。
阿花趁机窜出工地,不敢有丝毫停留,一路狂奔,直到再也感受不到那股灼热的能量波动,才敢在一个公园的假山后停下。
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刚才那一瞬间的共鸣让她明白——她体内的银色气流,很可能是特殊界的“纯净灵气”与这个世界的“能量碎屑”融合的产物,既能吞噬植物的生机能量,又能中和邪异的阴性能量。
“所以……我不是异类?”阿花喃喃自语,用爪子轻轻拍了拍胸口。
假山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阿花警惕地竖起耳朵,感知扩散出去——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正抱着膝盖坐在长椅上,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
女孩的身上没有危险的能量,只有一种淡淡的、属于人类的悲伤气息,像被雨水打湿的纸巾,脆弱而潮湿。
阿花犹豫了一下,悄无声息地从假山后探出头。
女孩大概十五六岁,扎着马尾辫,校服袖子上沾着泥土,眼睛红红的,手里捏着一张揉皱的试卷,上面的分数用红笔写着“58”。
“又考砸了……”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妈妈肯定又要失望了……”
她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阿花看着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圣奴宫打翻供品时,也是这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害怕被祭司们惩罚。那种恐惧和无助,和此刻的女孩如出一辙。
体内的银色气流缓缓流转,散发出一丝微弱的安抚气息。阿花犹豫了一下,轻轻走出假山,一步步靠近女孩。
女孩似乎沉浸在悲伤中,直到阿花的鼻尖碰到她的手背,才惊讶地抬起头。
“呀!”她吓了一跳,看清是条脏兮兮的流浪狗后,又愣了愣,“你……你怎么在这里?”
阿花没有后退,只是用头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将气流散发出的安抚气息传递过去。
女孩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忘了擦。她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阿花的头顶。
“你也……没人要吗?”女孩的声音哽咽了,“我也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阿花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陪着她,任由她的手指穿过自己脏乱的毛发。银色气流持续不断地散发着安抚气息,女孩的哭声渐渐小了,最后只是抱着膝盖,安静地坐着。
月亮从云层后钻了出来,洒下清冷的光辉。
“我叫林晓,”女孩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了许多,“你有名字吗?”
阿花歪了歪头。
“不知道叫什么啊……”林晓笑了笑,擦了擦眼泪,“那我叫你‘小花’好不好?像路边的小野花一样,虽然不起眼,但很能活。”
阿花的尾巴轻轻摇了摇。小花,比“阿花”好听一点点。
林晓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面包,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小块递到阿花嘴边:“这个给你吃,我妈妈烤的,很好吃。”
面包的能量很微弱,还夹杂着人类的情绪能量——有焦虑,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温暖的、属于“家”的气息。阿花小口小口地吃着,感觉体内的银色气流变得更加柔和了。
“其实……我不是学不好,”林晓看着月亮,轻声说,“我只是一看到妈妈期待的眼神,就紧张得脑子发空……就像今天考试,明明都会做,却手抖得握不住笔……”
阿花抬起头,用鼻尖碰了碰她的手背。
林晓看着它,忽然笑了:“跟你说这些干嘛,你又听不懂。”
但她的眼神却亮了许多,像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后,堵在胸口的石头被挪开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校服上的灰尘:“我该回家了,不然妈妈会担心的。”
她把剩下的面包都放在长椅上,对阿花挥了挥手:“小花,再见啦。”
阿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公园门口,才低下头,小口吃起面包。面包里的温暖气息顺着喉咙滑下,在丹田处与银色气流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丝带着温度的新能量。
“原来……人类的情绪也能转化成能量。”阿花若有所思。
她忽然明白,这个世界或许并不像她想的那么贫瘠。那些藏在人类喜怒哀乐里的情感能量,那些蕴含在花草树木中的生机能量,甚至那些漂浮在城市角落的驳杂能量,只要能用对方法,都能成为滋养她的养分。
她不必再做偷偷摸摸的窃贼,也不必回到那个看似能量充沛却冰冷的牢笼。
阿花吃完面包,站起身,抖了抖毛。体内的银色气流已经稳定下来,像一条温顺的小溪,在经脉中缓缓流淌。她的感知比之前更加敏锐,能清晰地分辨出哪些能量可以吸收,哪些需要避开。
她抬头望向月亮,这一次,不再怀念特殊界的紫色月亮。这个世界的月亮虽然清冷,却照在她和那个叫林晓的女孩相遇的长椅上,留下了一片温柔的光晕。
“呜。”阿花低低地叫了一声,转身向公园深处走去。
她要去寻找新的能量源——不是偷来的兰花,而是路边无人问津的野草,是墙角顽强生长的苔藓,是这个看似冷漠的城市里,藏在缝隙中的、属于“活着”的力量。
或许有一天,她能完全掌控体内的能量,不再被饥饿驱使,不再被恐惧追赶。或许有一天,她能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下,不必再躲躲藏藏。
但现在,她只想好好活下去,像林晓说的那样,像路边的小野花一样,不起眼,却坚韧。
城市的霓虹灯依旧闪烁,将阿花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的脚步不再虚浮,每一步都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朝着黎明即将到来的方向,缓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