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开！！”
他反应极大，极其不耐地伸手要推开我，掌心触到我肩膀时却猛地顿住，“你后颈的胎记是天生的？”
“嗯。”
我仍用额头抵着他胃部。
长发凌乱披散。
像在充电。
懒得解释。
谁的胎记是后来才长的？
只不过我身上的胎记多了些，后颈、手臂都有。
手臂上的早已褪淡，若不是母亲提起，我根本毫无印象。
后颈这一处是花瓣形状，指甲盖大小，浅粉色。
不凑近根本看不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正“充着电”，好脾气地配合：“方栩栩。”
“今年多大？”
“十二。”
“老家在哪？”
“澜海。”
他竟做起户口调查，“以前来过京城吗？”
“来过。”
我索性有问必答，有亲戚在这儿，怎么可能没来过？
“方栩栩。”
他气息忽沉，嗓音陡然放轻，“我们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真的？”
他语气里压着诧异，“说说看。”
“就白天啊。”
我闷声回，“你以为我要跳楼，一把将我拽下来。”
我屁股现在还疼呢！
他沉默了。
“栩栩啊！”
消防门猛地被拉开，传来爸妈焦急的声音。没等我反应，爸爸已将我一拽，“你用头顶着人家干什么？”
这姿势任谁看了都怪异——我并未倚靠他，身体和他空出一段距离，唯独额头抵着他胃部。
活像头犟驴。
我本想解释“充电”，又嫌麻烦，只嘟囔站着太累，这样能借点力。
“借力也不能这样啊，再把人家顶疼了，多不懂事！”
爸爸轻责我一句。他说自己抽完烟回病房就不见我人影，妈妈还在沙发上打盹，被摇醒后也吓坏了。两人慌忙跑出来找，在电梯口撞见周子恒，他瞧出爸妈神色惊慌，多问一句“是不是A902的患者家属”，这才一同找了过来。
“栩栩，这不是我的披肩吗！”
妈妈指着扶手上的绳圈大惊，“谁给系那儿的？！”
“事情是这样的……”
救我的男人适时解释起方才的“自杀未遂”。爸妈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栩栩，这怎么回事？”
“黑脸鬼。”
我只回三个字，爸妈顿时了然。
“什么黑脸鬼？”
周子恒不解，“大爷大娘，小妹妹是不是病得出现幻觉了？”
“对对，是幻觉。”
爸妈脸上写满尴尬讳莫，“我家孩子不会自杀的，她就是最近总发烧，不舒服就眼花，今晚纯属意外！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我不明白他们为何隐瞒真相，转念一想也明白——见鬼这种事，看周子恒和他老板的神情，分明就不信！
说多了，只怕他们更觉得我抑郁症严重，劝爸妈给我加药了。
爸爸转而向救我的男人郑重道谢。
得知他救了我两次，更是感激不已。
正说着，爸爸端详他忽然问道：“小伙子，请问你认不认识陆天擎？”
男人微一颔首，“正是家父。”
“陆天擎是你父亲？”
爸爸大吃一惊，“哎呦我就说眼熟嘛！两年前我来京城参加招商酒会，是受澜海餐饮商会委托去学习的，当时远远见过你父亲，他带着你。那时你很瘦，戴着眼镜，斯文俊秀，听说还在读书。想不到才两年，你变化这么大，器宇不凡啊！”
“没想到是旧识。”
男人唇角微牵，气质稍缓和了些，“方叔叔，幸会。”
“幸会幸会！那这次是陆董住院……”
爸爸还想叙旧，妈妈悄悄捅他，“先回病房吧，栩栩还没缓过来呢。”
“哦对，好。”
爸爸咽下话头，和他交换了名片，扶着我准备离开，“小陆总，今天真的太感谢了，再会。”
“再会。”
男人站在原地未动。就在我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叫住我：“方栩栩。”
不知是否错觉，他这一声温和了许多。
我回头看他，“有事吗？刚才谢谢您了。”
充了会儿电，总算稍微有了点力气。
“我没比你大多少。”
他唇角轻牵，似有笑意，“我才二十。”
“啊？”
才二十岁……怎么长得这么老成？
他穿的西装是正统商务款，修身板正。
我二哥为了提升酒店经理的气质，也曾特地订做过同款。
价格昂贵不说，还特别显年纪！
再说他的个头和身形，也太“压人”。
我们体校那些十八九岁、准备考大学的师哥，也是体育生，都没他这么精悍扎眼的身材。
更何况师哥们个个朝气蓬勃，他呢？半丝少年气都没有。
老气横秋的。
说三十我都信！
“栩栩，该叫哥哥！”
爸爸赶紧纠正，“在家怎么教你的？要谢谢哥哥！”
这还怪上我了！
不是您出门前千叮万嘱叫“叔叔”的吗！
周子恒别过脸抿唇偷笑，不知在乐什么。
“谢谢……”
我望向他，刚要说“谢谢哥哥”，他却直接开口：“陆琛。叫我陆琛就好，大陆的陆，‘琛’字知道怎么写吗？”
“哦，谢谢你陆琛。”
我没心力周旋，他说啥是啥，“我知道，抻腿的抻。”
“哪呀！”
爸爸急着打断，“是王字旁加个深！琛宝的琛！”
“伸冤？”
我晕乎乎接话，“我认识，伸腿的伸。”
“哎呀！音都不对！”
爸爸还要比划，周子恒在旁边直接笑喷，一脸“这场合我不该笑但实在没忍住”，“小妹妹，你怎么就跟腿过不去了？”
“我……”
我哪儿说错了！
本来刚受完惊吓，这会儿偏要为一个称呼较劲，叫叔叔不对，叫名字还得现场考语文！
烦不烦！
“算了。”
陆琛似有些无奈，抬手止住，“活着，方栩栩，别再想着死。”
“……”
神啊，给我个痛快吧。
周子恒赶紧冲我握拳鼓劲：“小妹妹，要加油哦！”
“……”
我嘴角一抽——不如咱们再研究研究，到底是哪个“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