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渡过来的冰冷气息在肺腑间盘旋,强制压下翻腾的恐惧,留下一种空洞的麻木。我僵在蔺邪怀里,耳朵紧贴着他模拟心跳的胸膛,那稳定的震动此刻听来如同某种非人机械的精准节拍。
虚无之舟……
规则猎人……
非法入侵者……
这些词语在我空荡荡的脑壳里碰撞,每一个都带着无法理解的、令人战栗的重量。他轻描淡写抹去那个少女的存在,比掸掉灰尘还要轻易。
我到底是什么……被一个这样的存在圈养在身边?
蔺邪哼唱的亵神曲调未停,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我的头发,姿态慵懒满足,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不值得在他情绪里留下半点涟漪。
他似乎很享受我此刻的“安静”和“乖巧”。
但我胸腔里那颗属于人类的、怯懦的心脏,却在麻木过后,开始疯狂地、无声地尖叫起来,泵出的血液都带着冰碴。
跑。
必须跑。
离这个怪物越远越好!
之前所有的恐惧、依赖、委屈、甚至那点可耻的贪图安逸,都在“虚无之舟”四个字面前被碾得粉碎。这已经不是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而是……以何种形态“存在”下去的问题!被他当做有趣的所有物玩弄于股掌,直到某天他腻了,或者我失去了“观测价值”,然后像那个少女一样,被随手“清理”掉?
不要!绝对不要!
我欺软怕硬,我贪生怕死,但我更不想死得那么毫无意义,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强烈的求生欲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像毒藤一样疯狂滋长,缠绕勒紧了我的心脏。
得让他放松警惕。
我强迫自己放松紧绷到发疼的肌肉,甚至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发出一声类似幼兽呜咽般的、带着依赖意味的鼻音。
哼唱的曲调停顿了半拍。
绕着我头发的手指也顿住了。
我能感觉到他低下头,那审视的、带着一丝玩味的目光落在我的发顶。
“……冷了?”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小幅度的点头,脸埋在他颈窝里,不敢让他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声音努力憋出一点虚弱和可怜:“……嗯……有点……”
他似乎是信了,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我这点小心思。那件带着他气息的外套又被拢紧了些,几乎将我整个包裹起来。
“娇气。”他评价道,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责怪,反而有种……被取悦了的诡异满足感?
我忍住颤抖的冲动,继续扮演受惊后依赖主人的脆弱宠物。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教堂角落里那团阴影彻底没了声息,连搏动感都消失了,仿佛已经自我湮灭。窗外的月光偏移了几分,在地板上拉出更长的、扭曲的光斑。
蔺邪似乎彻底放松下来,哼唱的曲调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环绕我的手臂力道也稍稍松懈了些许。
就是现在!
我屏住呼吸,将所有恐惧和决心压进心底最深处。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这个副本的规则和地图。这座教堂有个侧门,通常被倒塌的告解亭挡住一半,但以我现在的体型,应该能挤出去。外面是迷雾小镇的街道,虽然危险,但地形复杂,容易躲藏……
三个副本……他说我活不过三个副本……
赌一把!就算死在外面,也比被他当成数据清理掉强!
我猛地动了!
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和力气,像一尾滑不留手的鱼,猛地从他松懈的怀抱里向外一窜!
诅咒印记似乎预感到了我的逃离,瞬间发出灼热的警告刺痛,但我不管不顾!
外套从肩头滑落,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我。
我甚至不敢回头看,手脚并用地朝着记忆里侧门的方向扑去!心脏跳得快要爆炸,耳边全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快了!就差一点!
倒塌的告解亭就在眼前!后面的侧门露出一道缝隙!
然而,就在我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门板的瞬间——
时间……或者说,我周围的一切,凝固了。
不是比喻。
是字面意义上的凝固。
飞扬的灰尘定格在空中。地面上流淌的月光停止了移动。空气中弥漫的腐败气味不再流动。甚至连我体内奔腾的血液、狂跳的心脏、试图伸出的手臂……全都僵在半空,被一种无形的、绝对的力量冻结。
只有思维还在疯狂运转,带着无尽的惊恐。
不——!
我动不了了!连一根睫毛都无法眨动!
身后,传来一声极其缓慢的、皮革摩擦地面的轻响。
哒。
哒。
哒。
脚步声。
悠闲地,从容地,一步,一步,敲打在死寂的、凝固的空间里,也敲打在我被冻结的神经上。
他走过来了。
他甚至没有急着追,像是早已料到这徒劳的挣扎,此刻正享受着猎物落入绝境前的最后表演。
那脚步声在我身后停下。
冰冷的、属于人类的手指,轻轻搭上我僵在半空、试图向前伸出的手腕。
指尖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怜爱,摩挲着我腕骨内侧剧烈灼烫的诅咒印记。
然后,他俯下身。
微凉的唇贴在我僵硬的耳廓上,叹息般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假的惋惜和浓得化不开的、扭曲的兴奋,轻轻响起:
“抓到你了。”
“不听话的……小舟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