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影迷踪
陈敬之、陈砚父子带着张婉,快马加鞭赶往柳溪村。一路上,雨幕渐渐小了。这秋日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刚才还雷声轰鸣,此刻已然平息。不过秋天打雷的情况倒是少见,常言道:“秋天打雷遍地起贼”,在这个多事之秋的年代里,出什么事儿都不新鲜了。
刚到柳溪村荒田处,众人就见里正领着几个村民候在田边,田里新翻的土还泛着潮气,七具稻草人东倒西歪,旧衣服被雨水泡得发皱,隐隐散发着说不出的怪异。陈敬之跳下马,顾不上泥水,大步走到稻草人旁,蹲下仔细查看,回头看向众人,问道:“这些衣物你们认识吗?”
众人也纷纷跟着蹲下来,看着那些衣物。王老汉眯着眼,粗糙的手指抚过衣襟上的针脚,声音沙哑却笃定:“看这几件衣服的针脚、布料,觉着眼熟,像是失踪那几家农户常穿的样式。”里正也跟着点头如捣蒜:“对对,看这件衣服怎么像张德仁穿的那件青布衫?”他说的张德仁,是去年失踪农户中的一户。旁边的人也都跟着七言八语,说像这家像那家,提及的都是失踪的人家。
陈砚攥着那串槐叶,十三片叶子在风中轻晃,他盯着荒田,想起王老汉说的“啃秧苗”,又看看稻草人的数量,七户、七具,数字重合得诡异。张婉紧跟在他身旁,手微微发颤,却咬着唇没出声,眼睛不时扫向那些稻草人,总觉得它们像是在无声诉说着什么,可风卷着湿冷的空气掠过,只带来一阵令人脊背发凉的呜咽。
陈敬之站起身,沉声道:“里正,这七具稻草人,是怎么发现的?”里正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擦完慌慌张张回道:“大、大人,小的也不清楚啊。下雨时村民放牛回家,牛蹄子陷下去了,是他发现稻草人的。”接着他把那位村民叫了过来,是个皮肤黝黑的老农,裤腿沾满泥浆,见了官差只会哆嗦着重复里正的话。
陈敬之已然断定,这些衣服正是那些失踪村民的。
陈砚忽的想到,数槐叶时的七片对应是民间的常数,而这七户、七具稻草人,会不会也和那“常数”有关?这时天已渐渐降下帷幕,他走到荒田里,脚陷进软泥,鞋子瞬间被浸透,冰凉从脚底直窜上心头。眼睛却盯着田里远处影影绰绰的几处高高隆起的坟头,还有凄凄凉凉的几尊墓碑,碑文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些残破的笔画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浑身不觉有些寒意。里正命人找来了马灯,昏黄的光晕在田间摇曳,将稻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无数双枯瘦的手在地上爬行。
陈敬之吩咐随行差役:“挖!那些有新土的地方。”几锹下去,泥土翻开,竟露出半截残破的石碑,上面的字迹被雨水侵蚀,勉强辨出“柳氏”“武德”等字样。再往下挖,更令人吃惊的是,石碑旁有几枚锈蚀的铜钱,绿莹莹的铜绿覆盖着表面的纹路,和陈砚家账册里记载的、去年柳溪村缴税用的铜钱样式别无二致。
雨早已不知在何时停了。陈砚手里的槐叶被他捏得发皱,那半片做记号的叶子,边缘竟和石碑上的裂痕形状有些相似,像是同一把利器劈开的不同物件。张婉忽的想起数叶子时,最后剩的十三片叶子中,最后一片有被虫咬过的缺口,忙指着田里刚挖出来的、带着虫咬痕迹的稻根,惊道:“你看!和叶尖缺口一样!”她的指尖颤抖着,指向那些参差不齐的断口,果然与槐叶上的缺损完美契合。
陈敬之看着这些线索,眉头拧成“川”字,他深知此事牵连甚广,若真是隐户藏田、甚至闹出人命,那背后的弯弯绕绕,怕比这荒田的泥水还深。此时,这场愈发扑朔迷离的谜局,又处处迎合着那串攥在陈砚手中的槐叶,让陈砚感觉到,这串槐叶仿佛成了揭开秘密的钥匙,只是这钥匙,到底会引向怎样的真相,谁也说不准……
陈敬之蹲在稻草人旁,指尖捻起一缕沾着泥的旧布,忽然“咦”了一声——布角缝着个极小的布牌,上面用墨写着个“李”字,墨迹被雨水泡得发晕。他把布牌递给里正:“你看看,这个布牌你认识吗?”里正战战兢兢地接过布牌,看着上面的“李”字,眼睛不易察觉地转了一圈,回答道:“这和去年柳溪村缴税名册上‘李老栓’的签名笔迹差不多,不过李老栓也失踪了。”就这样,一个又一个线索被找到,又一个又一个被掐断。
陈砚突然蹲下身,扒开稻草人脚下的泥,发现每具稻草人扎根的地方,都埋着一小撮稻壳,带着股陈米的霉味。他想起王老汉说的“禾苗被虫啃”,抓起一把稻壳搓了搓——里面似乎有很多虫卵,细小的黑点黏在指缝间,恶心至极。他在思索着:“难道这是……?”话未说完,一阵风吹过,稻田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什么生物在暗处蠕动。
正在这时,张婉攥着那串槐叶,忽然指着稻草人的脖子说:“你看稻草人的脖子上缠着七彩线绳!”陈砚顺着张婉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正好有位村民提着马灯照着那个稻草人的脖子。他拽下那根线绳,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七个颜色:“果然是七彩线绳。”他又让那个村民举着灯,挨个儿照另外六个稻草人的脖子,果然也都和这个稻草人一样,脖子上都有七彩的线绳,色彩鲜艳得刺眼,在这阴森的环境中显得格外诡异。
这时陈敬之开口了:“天色很晚了。”他转头对里正说,“你找两辆马车,把这些都拉到县衙去,告诉县官好生保管。”然后又转身对众人说道:“你们听里正的安排,没事的人就早点回家安歇吧。”说完留下两个衙役,监督里正把这些证据送到县衙,随后跨上坐骑,与载着陈砚、张婉的马车一同返程。
一场大雨过后,秋夜的风夹杂着落叶,嗖嗖地打在人身上,不觉让人寒从心头而起。这失踪的七户人家,这十三亩荒废的良田,谜底到底是什么呢?又应该如何去解开这个谜团呢?一路上谁都没有言语,每个人都怀着压抑的心情前行。马蹄声踏碎了寂静的夜路,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见陈砚紧锁的眉头和手中紧握的槐叶,那些叶片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仿佛隐藏着无数未解的秘密。张婉靠在车窗边,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串槐叶上,她知道,从今天开始,他们的生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而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更加复杂的谜团和未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