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的气氛诡异得能拧出水来。

各位长老峰主的表情像是集体生吞了十斤黄连，目光在台下那个“虚弱”的魁首和台上这位“高冷”的师尊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探究。

林凡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每一道目光都带着灼人的温度。他只能强行维持着面无表情，甚至还得刻意流露出一丝“此子虽资质平庸却运气尚可，勉强未丢我云渺峰脸面”的矜持淡漠。

天知道他袖中的手指已经掐得泛白。

颁奖环节草草结束。当一枚象征性的下品凝气丹和一件低阶防御法器被送到顾云舟手中时，台下终于忍不住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嘘声和酸话。

“走了狗屎运罢了！” “下次小比看他还怎么装！” “呸！真是侮辱了这魁首之名！”

顾云舟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他只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那枚丹药和法器收好，动作谨慎得甚至带着点卑微，然后朝着高台方向，恭敬地、深深地行了一礼。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侥幸得胜、诚惶诚恐的普通弟子。

林凡被他这炉火纯青的演技气得肝疼，偏偏还得微微颔首，表示收到了这份“敬意”。

小比一结束，林凡几乎是立刻起身，一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化作一道流光卷起台下的顾云舟，瞬间消失在主峰广场，逃也似的回了云渺峰。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拆穿这个小戏精！

清修殿内。

林凡负手而立，背对着顾云舟，周身气压低得吓人。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自己翻江倒海的情绪，以及消化脑海里那个刚刚到账的、号称能看破虚妄的【洞察术（初级）】。

“系统，启动洞察术，目标顾云舟！”林凡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命令。他倒要看看，这层伪装下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怪物！

【洞察术（初级）启动。消耗精神力10点/秒。宿主当前精神力：150/150。】

一道微不可查的淡金色流光自林凡眼底深处一闪而过。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射向下方垂首恭立的少年。

【目标姓名：顾云舟】 【骨龄：16】 【表面修为：炼气一层（极不稳定）】 【灵根：金木水火土（五灵杂根，亲和度极低）】 【体质：未觉醒（？）】 【状态：轻伤（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内腑震荡）；灵力匮乏；精神疲惫；隐藏极深（？？？）】

前面的信息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惨不忍睹，完美符合一个“废物”的所有特征。

但最后那“隐藏极深”后面跟着的三个问号，让林凡心头猛地一跳！

有门！

“系统！加大力度！分析那三个问号！”林凡激动地催促。

【正在深度解析……警告！遭遇未知力量干扰！解析困难！】 【洞察术反馈：目标灵魂波动异常活跃，与肉身年龄不符！疑似存在大量未消化记忆碎片（？？？）】 【能量核心检测：丹田深处存在极高优先级隐匿能量场，结构复杂，无法探知具体形态（？？？）】 【危险等级评估：极高（强烈建议宿主保持距离！）】

林凡：“！！！”

灵魂波动与年龄不符？！大量未消化记忆碎片？！极高优先级隐匿能量场？！

这他妈是什么？！

夺舍？不像！系统检测过灵魂肉身契合度100%。

那难道是……重生？！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契合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林凡脑海！

是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通！

为什么他会有远超年龄的战斗意识和算计？ 为什么他能完美隐藏实力甚至骗过验灵石？ 为什么他对自己这个“师尊”抱有如此深的戒备和……那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为什么他看自己的眼神时而惶恐，时而冰冷，时而又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如果他不是那个懵懂受辱的少年顾云舟，而是那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回来、神魂俱灭后重生的魔尊顾云舟……

林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四肢瞬间冰凉！

完了！全完了！

他居然把一个重生归来、满心仇恨的未来大魔头捡回了家！还天天对着他毒舌！逼他练剑！半夜偷窥他！甚至可能已经被他发现了自己不对劲！

这已经不是任务难度地狱级了！这根本就是开局直接落地成盒啊！

橙色预警？这他妈应该是血红色骷髅头预警才对！

林凡的脸色控制不住地发白，呼吸都漏了几拍。他死死盯着顾云舟，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少年。

顾云舟似乎被他过于“锐利”和“长久”的注视弄得有些不安，微微动了动身体，声音虚弱又带着一丝忐忑：“师尊……弟子……可是有何处不对？”

林凡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对方现在只是怀疑，并没有撕破脸！自己必须稳住！至少维持住表面师徒关系，才能有一线生机！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运转灵力稳住微微发颤的手指，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寒冰的表情，甚至刻意加重了语气里的嫌弃和不满。

“何处不对？”林凡冷笑一声，毒舌技能全开，试图用激烈的言辞掩盖刚才的失态，“你今日在擂台上的表现，简直一无是处！毫无章法，全凭运气！若非对手轻敌大意，兼之蠢笨如猪，你早已败得体无完肤！侥幸得胜，不知反省，竟还敢沾沾自喜？”

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将顾云舟那“精彩”的胜利贬低到了尘埃里。

林凡一边骂，一边紧张地观察着顾云舟的反应，同时脑海里疯狂呼叫系统：“戒备指数！快看戒备指数升了没？！”

【目标人物情绪稳定，戒备指数维持橙色，未显著上升。】

没升？林凡一愣。被这么劈头盖脸地骂，居然没生气？这不符合重生大佬的人设啊！难道猜错了？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顾云舟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不再像平日那样刻意低垂掩饰。眼眸深处仿佛藏着两簇幽暗的火焰，直直地看向林凡，声音平静得有些反常：“师尊教训的是。弟子今日……确是侥幸。”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探究，仿佛也在审视着林凡。

林凡心头狂跳，差点维持不住冷脸。他强迫自己与那双眼睛对视，毫不退缩，语气更冷：“既知侥幸，便该知耻后勇！从明日起，挥剑次数增至一万五千次！打坐时辰增至五个时辰！引气入体之前，不得再参与任何宗门比试，徒惹笑柄！”

他故意加大了惩罚力度，试图试探对方的底线。

顾云舟闻言，眼底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但很快又湮灭下去，重新变回那副恭顺模样，垂下眼睑：“是，弟子遵命。”

答应的如此痛快？林凡心里更毛了。这感觉就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深不见底的寒潭里，连个回响都没有！

“下去！”林凡心烦意乱，不想再跟这个心思深沉的小怪物共处一室，生怕自己再多看几眼就会露馅。

“弟子告退。”顾云舟行了一礼，转身缓缓退出清修殿。他的脚步似乎因为“伤势”而有些蹒跚，背影单薄又脆弱。

但此刻在林凡眼中，那背影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黑雾，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直到顾云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林凡才猛地松懈下来，后背重重靠在大殿冰凉的玉柱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系统……他……他是不是重生的？”林凡声音都有些发颤。

【根据洞察术反馈信息及目标人物行为模式分析，目标人物为重生者概率为87.3%。】

接近百分之九十！

林凡眼前一黑，感觉人生一片灰暗。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林凡简直欲哭无泪。

【系统资料库基于宿主穿越时获取的原著信息。原著中并未提及主角重生设定。此变量为极小概率意外事件，系统无法预知。】

林凡：“……” 所以还是我倒霉呗？！

“那现在怎么办？任务还能做吗？他肯定恨死原主了！我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大号仇人！他指不定怎么琢磨着弄死我呢！”林凡彻底慌了神。一想到自己这些天对着一个重生魔尊呼来喝去、各种毒舌，他就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任务核心：改变原身命运，避免被主角顾云舟削成人棍、神魂俱灭的结局。目标人物为重生者，意味着其对原身仇恨值极高，任务难度呈几何倍数提升。】 【建议：一、维持现状，扮演好‘严师’角色，避免直接冲突，拖延其成长及复仇时间。二、尝试改变策略，寻求化解仇恨之法（成功率低于0.1%）。三、寻找机会，在其彻底成长前，将其……（数据删除）】

“删除什么？你说清楚！”林凡捕捉到系统最后的停顿。

【根据系统基础规则，不得建议宿主直接危害任务目标生命。选项三已屏蔽。】

林凡明白了。系统是想说“先下手为强”，但又受规则限制不能明说。

干掉顾云舟？林凡打了个寒颤。先不说他能不能做到，就算能做到，杀了这个世界的天命主角，天道规则能放过他？系统怕是第一个就要抹杀他！

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看来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了。

林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事已至此，恐慌解决不了问题。

重生者又怎么样？至少现在他还是师尊，顾云舟明面上还得听他的。而且从刚才的试探来看，顾云舟似乎也并不打算立刻撕破脸。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也有所顾忌！要么是实力尚未恢复，要么是还没摸清自己的底细，要么……他也在观察，在试探。

对！试探！

林凡脑中灵光一闪。

顾云舟今天的种种行为，与其说是隐藏实力，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试探！试探他的眼光，试探他的态度，试探他的底线！

他故意用这种“运气”的方式获胜，就是想看看自己这个“师尊”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自己表现出看出了端倪，那无疑会加剧他的戒备和敌意。

如果自己完全被蒙蔽，相信他是运气好，或许反而会让他放松一丝警惕，认为这个“师尊”不过如此。

自己刚才那通劈头盖脸的痛骂，虽然冲动，但歪打正着，反而符合了一个“严苛且眼高于顶”的师尊对“弟子靠运气获胜”的正常反应？

所以戒备指数才没有继续上升？

林凡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冷汗流得更多了。这简直就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以后的日子，他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甚至每一个眼神，都可能被对方解读出无数种含义！

极致拉扯？这他妈简直是极致惊魂！

林凡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心力交瘁。他需要好好静静，重新规划一下未来的生存策略。

……

偏殿内。

顾云舟关上房门，脸上那副虚弱惶恐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冰冷和玩味。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枚作为奖品的下品凝气丹，放在指尖随意把玩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毫无章法，全凭运气……蠢笨如猪……”他低声重复着林凡的话，眸中的幽光越发深沉。

这位师尊，反应倒是很快。

刚才那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林凡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浮于表面的冷漠和嫌弃，而是带着一种极致的震惊和……窥探？

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一般。

虽然那感觉只有一瞬，很快就被更猛烈的斥责所掩盖，但他可以肯定，绝对不是错觉。

林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是终于看出那些比试并非全靠运气了？还是……发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顾云舟指尖微微用力，那枚下品丹药瞬间化为齑粉，从指缝间洒落。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这只白皙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掌，眼神变幻莫测。

重生归来，他本以为能掌控一切。前世所有的遗憾、所有的仇恨，都将被彻底清算。

唯独这个本该冷漠到底、最终死在他手中的师尊林凡，却从一开始就偏离了轨迹。

那些隐秘的相助，那些毒舌下的别扭关怀，还有今日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一瞥……

这个人，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也……越来越危险了。

顾云舟缓缓握紧手掌，粉末簌簌落下。

也好。

若是一切都如前世般了然无趣，这重生一世，岂非太过寂寞？

师尊，既然您似乎看出了些什么……

那这场戏，弟子便陪您，好好唱下去。

看看最终，是您先撕破我这层伪装……

还是我，先揭开您所有的秘密。

他望向清修殿的方向，唇角的笑意冰冷而危险。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