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内的黑暗粘稠如墨，只有【数据感知】勾勒出的冰冷线条世界是唯一的指引。凌斐像一道紧贴地面的幽灵，在迷宫般的废弃管道中无声穿行。身体的每一处伤口都在叫嚣，精神力的枯竭带来阵阵针刺般的头痛，但他将这些全部压入意识的最底层，只留下绝对的专注。

守墓人提供的路径清晰地印在脑中——避开三个还在运作的低级感应节点，穿过一段早已被遗忘的、位于诊所主体结构与下层废弃维护层之间的狭窄缝隙。

空气越来越浑浊，弥漫着更浓重的灰尘和机油味，偶尔还能闻到一丝极淡的、来自下方深渊的铁锈气息。这里的管道壁更加老旧，布满了厚厚的锈垢和凝结的油污。

根据守墓人的信息，灰鸽诊所的中央数据库物理隔离区，其最薄弱的一个备用通风入口，就隐藏在这片废弃区域的某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十七分钟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

凌斐的【数据感知】扫过一片特别厚重的锈蚀管壁，反馈回的信号显示其后有微弱的能量流动和规则的空间结构——就是这里！

他停下脚步，指尖凝聚起极其微弱的能量——不再是厉穹的阴影之力，而是模仿自那暗红工牌和“火种”碎片的、混合了冰冷与狂躁的怪异频率。这种频率，据守墓人所言，能欺骗诊所大部分基础系统的身份识别。

指尖按在锈蚀的管壁上。能量如同细微的电流般渗入。

滋……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内部机簧响动。面前一块看似浑然一体的管壁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黑暗的洞口。一股带着凉意的、混合着服务器轻微嗡鸣的干燥空气从中涌出。

入口。

凌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钻了进去。

洞内是一条更加狭窄的金属管道，内壁光滑，布满了规整的线槽。微弱的蓝色指示灯在管道深处均匀排列，提供着最低限度的照明。这里显然是正式通风系统的一部分，但处于备用或低功耗状态。

他沿着管道向前爬行，【数据感知】如同触须般向前延伸，警惕地扫描着前方。

守墓人提供的路线图精确得可怕，指引着他避开所有内部的动态传感器和巡逻的清洁单元。很快，前方出现了向下倾斜的分叉口。

他小心翼翼地下滑，落入一个稍宽敞些的、布满粗细不等线缆的竖井。下方传来更清晰的服务器集群运行的嗡鸣声和制冷系统细微的流水声。

到了。数据库物理隔离区的核心外层。

根据地图，目标——那个编号【Grey-07】的原始医疗档案，就存储在斜下方第三个机柜的离线隔离单元里。

他如同壁虎般沿着线缆和支架向下攀爬，动作轻巧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布满闪烁指示灯和密集服务器机柜的空间。冷白色的灯光照亮了一切，空气中弥漫着低温运行的电子设备特有的味道。几个穿着灰色技术员制服、眼神麻木、动作略显僵硬的工作人员在固定的线路上缓慢移动，进行着日常维护。

凌斐将自己隐藏在一簇粗大的线缆阴影中，【数据感知】无声地覆盖下去。

找到了。第三个机柜。一个单独的、有着黄色警示标识的黑色单元，物理连接指示灯熄灭，意味着它处于离线隔离状态。

但问题在于，机柜前方，有一个技术员正在慢吞吞地更换附近一个服务器的散热模块。而他头顶，一个缓慢旋转的监控探头，正规律性地扫过那片区域。

时机需要恰到好处。

凌斐屏住呼吸，计算着探头旋转的周期和技术员动作的频率。

就是现在！

在探头转向另一侧的瞬间，在那技术员弯腰去拿工具的刹那——

凌斐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竖井中滑落，落地无声，几乎是贴着地面，瞬间掠过数米距离，来到了目标机柜前。

他伸出手，指尖再次模拟出那种怪异的能量频率，轻轻按在离线隔离单元的身份验证板上。

单元面板上的指示灯极快地闪烁了一下绿光，然后迅速恢复熄灭状态。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隔离单元的外盖弹开了一条缝隙。

成了！

凌斐迅速从里面抽出一张灰黑色的、材质特殊的存储卡片。卡片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角印着细小的【Grey-07】。

就在他拿到卡片的瞬间——

呜——呜——呜——！！！

尖锐急促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数据库空间！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闪烁！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物理访问！” “警告！离线隔离单元Grey-07被触碰！” “锁定当前区域！所有出口封闭！”

凌斐瞳孔骤缩！被阴了？！守墓人提供的权限模拟有问题？！

不！不对！

他的【数据感知】捕捉到警报并非来自他触碰的单元，而是来自更深处、另一个他未曾接近的加密区域！有人触发了更高级别的警报！他被牵连了！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时间，数据库内所有原本动作僵硬的技术员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齐刷刷地抬起头！他们麻木的眼睛里瞬间亮起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红色光芒！

“清除入侵者！”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从他们喉咙里发出。

距离最近的那个技术员，手臂猛地变形，弹出两支闪烁着高压电弧的探针，直接刺向凌斐！

凌斐反应快到了极致，身体后仰，险之又险地避开电光，同时一脚狠狠踹在对方的小腿上！

咔嚓！骨头断裂的清晰声响！

那技术员却仿佛毫无知觉，只是身体晃了一下，另一只手臂再次抓来！

更多的技术员如同被激活的杀人机器，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他们的动作变得迅捷而精准，手臂弹出各种危险的武器——电击器、切割激光、高压注射枪……

头顶的通风管道口也传来密集的爬行声！更多的防御单元正在赶来！

必须立刻离开！

凌斐不再犹豫，身体如同游鱼般在抓来的机械臂和射来的激光中闪避穿梭！他将那张存储卡死死攥在手中，朝着来时那个通风竖井的方向猛冲！

嘭！一支高压注射枪射出的麻醉针擦着他的耳边飞过，钉入身后的服务器，针管内的液体瞬间汽化，将金属外壳腐蚀出一个小坑！

滋滋！一道切割激光扫过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将一排线缆齐刷刷切断，迸射出耀眼的电火花！

凌斐的速度提升到极限，【数据感知】催谷到近乎燃烧，提前零点一秒预判着所有攻击轨迹！他在枪林弹雨和机械围堵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路！

终于冲到了竖井下方！他猛地向上跃起，抓住垂落的线缆，手脚并用，如同灵猿般向上疾攀！

下方，那些被激活的技术员和从通风口爬出的、如同金属蜘蛛般的防御单元，纷纷抬起武器，对准了向上攀爬的凌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整个数据库的灯光猛地一暗！所有服务器的运行指示灯同时熄灭！那些激活的技术员和防御单元的动作瞬间僵住，眼中的红光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如同被抽掉了灵魂般瘫软下去！

紧急强制断电？！

是守墓人？！他插手了？！

凌斐脑中念头飞转，但动作丝毫不停，趁着这短暂的混乱，一口气爬回了之前的通风管道！

他不敢停留，沿着来路拼命爬行！

身后下方，备用电源启动的嗡鸣声传来，灯光再次亮起，但那些技术员和防御单元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沿着管道疯狂爬回那个锈蚀的入口，钻了出去，反手将那块滑动的管壁狠狠合上！

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管道壁，他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手中那张灰黑色的存储卡硌得他手心生疼。

拿到了……虽然过程惊险万分。

他不敢在此久留，立刻沿着原路返回。

就在他经过那个旧能源节点附近时——

【滋……区域扫描警告：系统清扫程序预计两分钟后经过当前管道层。】 【建议所有人员立即撤离至安全区。】

系统的广播冰冷地响起。

清扫程序！那个可怕的、无差别的毁灭力量！

凌斐脸色一变，加速冲向厉穹所在的位置。

厉穹依旧昏迷着，但脸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一点点，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些。胸口的稳定剂白光微弱地闪烁着，勉强维持着平衡。

凌斐架起他，咬牙向着守墓人提供的、用于传输数据的节点位置挪动——那是在这条废弃管道区深处，一个早已废弃的、连接着外部网络的古老物理接口。

时间紧迫！

他拖着厉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那个接口处。那是一个墙壁上的金属面板，后面是密密麻麻、早已褪色的线缆。

他摸索着，找到守墓人指定的那根特殊的数据线，将存储卡插入一个便携读卡器，连接上去。

【是否向指定节点传输数据？】系统提示响起。

“是！”凌斐毫不犹豫。

数据传输进度条开始极其缓慢地移动。

一分钟……

一分三十秒……

身后的管道深处，已经传来了那种低沉的、令人心悸的、仿佛能湮灭一切的嗡鸣声！清扫程序快到了！

快！快啊！凌斐死死盯着那缓慢爬动的进度条。

终于！

【叮！数据传输完毕！】

就在提示音响起的瞬间！

凌斐猛地拔掉数据线，将读卡器和存储卡狠狠砸在地上，一脚踩得粉碎！然后架起厉穹，用尽最后力气扑向管道深处一个结构看起来最坚固的夹角！

几乎在他们躲进去的同时——

那道纯粹、冰冷、毁灭一切的白炽光柱，如同洪水般淹没了他们刚才所在的通道！

毁灭性的能量席卷而过！那个废弃的接口、被踩碎的数据残骸，瞬间汽化消失！

光柱持续了足足十秒，才缓缓消退。

留下一条被彻底“净化”的、干干净净的通道。

凌斐和厉穹藏身的夹角，恰好位于光柱覆盖范围的边缘死角。

感受着那毁灭性能量的余温，凌斐的心脏仍在狂跳。

结束了……暂时。

他看向怀中依旧昏迷的厉穹，又想起那个神秘的守墓人。

交易完成了。对方会履行承诺吗？

就在这时——

【叮。】 【您有一份新包裹已送达至临时安全存储点（坐标附后）。】 【发件人：守墓人。】 【备注：合作愉快。期待下次。】

一条系统提示弹出，后面附带着一个位于诊所上层某个偏僻储物柜的坐标。

凌斐愣了一瞬。

守墓人……竟然真的通过系统本身的物流功能，把报酬送来了？这家伙到底有多大权限？

他看了一眼坐标，又看了一眼虚弱不堪的厉穹。

必须去拿。那是厉穹急需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架起厉穹，拖着沉重的步伐，向着新的坐标点，一步步挪去。

前方的路依旧艰难，但至少，有了一线希望。

而在他看不见的数据海洋深处，那份名为【Grey-07】的档案，正通过无数隐秘的节点跳跃传输，最终流入一个位于世界缝隙之外的、寂静的、布满无数墓碑般服务器阵列的黑暗空间。

那个平和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波动：

“……原来……是这样……” “……第七号……原来是你……” “……计划……需要调整了……”

声音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无尽的数据流，在冰冷的黑暗中无声奔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