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誓言吗?感受过爱意吗?见过男人为你卑躬屈膝的样子吗?这些我都见过,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我死之前的故事。”
陈云的回答,属实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头示意她说来听听。
陈云闭了闭眼,开始了她的故事:我从小在山里长大,可窝在山里一辈子不是我想要的,三年前我来了城市,希望能找到一份工作,在此立足。”
“由于没学历没人脉,最开始我只能做最辛苦的活,虽然勉强能维持温饱,但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这样坚持了一年,第二年一个男人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
“他叫杜锐,是个流浪摄影师,我与他本无交集,直到公交车上他将一本相册递给我,那里面竟然全是我的照片,我的照片成了他的战利品。”
陈云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空洞,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那本相册里,有我在工地搬砖的样子,有我蹲在路边吃盒饭的样子,也有我挤在公交车里,累得靠着窗户睡着的窘迫模样……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我最狼狈,最不想被人看见的瞬间。”
我皱了皱眉,这听起来可不像是浪漫的邂逅,反而更像是变态的偷窥。
“我当时又惊又怒,抢过相册就想质问他,可他却先开了口。”陈云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当时的情绪。
“他说,他叫杜锐,是一个追逐光影和真实的流浪摄影师。他说在他的镜头里,我不是狼狈,而是在泥泞中挣扎向上的生命力,充满了动人的美感。”
“生命力?美感?”我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把人拍得那么惨,还能说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这杜锐脸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很可笑?”陈云似乎听见了我的话,自嘲地问。
我没吱声,算是默认了。
“可我当时真的信了!一个从小在山里长大,没读过书,来到城市里举目无亲,每天为了三餐奔波的女孩子,突然有个人告诉你,你不是尘埃,你是艺术,是独一无二的美。那种感觉,你懂吗?”
我沉默了,我大概能理解。
那对于当时的陈云来说,可能不只是一句恭维,更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她灰暗又疲惫的生活。
“也就是从那天起,杜锐将一个易拉罐拉环戴在我的手指上,并开始正式追求我,他会带着相机,出现在我打工的每一个地方,他不再是偷拍,而是光明正大的拍。”
“他会教我怎么在镜头前展现自己,会带我去吃我从没吃过的好东西,会给我买我从没穿过的漂亮裙子……他告诉我,我天生就该活在镜头里,而不是在工地上浪费生命,他让我辞掉了所有的工作,说他会养我,而我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当他的专属模特,他的缪斯。”
陈云的故事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我面前这个血肉模糊的鬼魂,此刻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连周身的煞气都变得柔和了一些。
“听起来,像个童话故事。”我客观地评价了一句。
“是啊!童话故事。”陈云重复着我的话。
“我也以为是,作为流浪摄影师,他居无定所,就和我一起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幸好每天都有阳光洒进来,他就在窗边为我拍照,他说我是他见过最美的模特,我的身体就是最完美的艺术品。”
“他把我的照片发到网上,很快就火了,很多人在他的作品下留言,夸他拍得好,也夸我漂亮,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关注,被人羡慕的滋味,我甚至觉得,我之前受的所有苦,都是为了遇见他。”
我听着,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劲,这一切都太顺利,太美好了,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那后来呢?是什么让你……”我指了指她现在的脸,没有把话说完。
陈云似乎被我的动作刺痛了,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遮挡,却只摸到一手黏腻的烂肉,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后来?后来我发现,他爱的不是我,而是镜头下的我,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那个‘作品’。”
“他开始控制我的一切,我的饮食,我的作息,甚至我的情绪。”
“他说模特要保持身材,我每天只能吃他规定的营养餐,多吃一口都会引来他的不满;他说熬夜会伤害皮肤,影响上镜效果,我必须十点前睡觉;他说我的笑容很美,所以即使不开心,也必须对着他的镜头笑……”
“最开始,我以为这是他对我的关心,是职业的要求,我努力配合他,希望能成为他最完美的缪斯,直到有一次,我最好的一个姐妹从老家来看我,她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很久没见了,我特别开心,想请她吃顿饭。”
“可是杜锐不同意,他说我的朋友太俗气,会拉低我的格调,他说艺术是孤独的,我不需要那些无用的社交,为此我们大吵了一架,那也是我第一次对他发火。”
“结果呢?他做了什么?”我追问。
“他摔了相机。”陈云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他指着鼻子骂我,说我忘恩负义,毁了他的灵感,说如果不是他,我还在工地上搬砖!他说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我没有资格反抗他!”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已经不是控制了,这是精神上的虐待和PUA。
“那天晚上,他把自己锁在出租屋里,我害怕了,我怕他真的不要我,我敲了很久的门,哭着向他道歉,保证再也不会见朋友,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他的!他这才开了门。”
“杜锐抱着我,温柔地擦掉我的眼泪,说他也是太在乎我了,怕我被别人带坏,他说我是属于艺术的,不应该被凡尘俗事所污染,从那以后,我断绝了和所有朋友的联系,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他,和他的相机。”
我听得拳头都硬了,这算什么狗屁爱情,分明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一个以艺术为名的囚笼。
“他越来越偏执,不喜欢我穿自己买的衣服,说我审美太差,他给我买了很多很多的裙子,全都是白色或者浅色的,他说只有这样才显得纯洁,我的衣柜里,再也找不到一件深色的衣服。”
“我留了很久的长发,有一天觉得夏天太热,想去剪短一些,他知道后,第一次对我动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