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书名:因为一颗糖,我和丈夫离婚了 作者:玖夜 本章字数:2421字 发布时间:2025-08-23

1、


  平日里尽是柴油味的厂区家属院里,今天破天荒的飘出丝丝甜香。


  儿子平安过六岁生日,我用攒了两个月的布票,跟人换了半斤精贵的白面,又搭上两个鸡蛋,才蒸了个巴掌大的鸡蛋糕。


  丈夫王建国也难得没加班,他用刀切下最大的一块,却越过眼巴巴的儿子,塞给对桌的一个黑瘦女孩。


  “招娣,快吃!你妈总念叨你,叔给你来块最大的。”


  话音刚落,他又从兜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包油纸,里面包着几块沾满花生碎的糖块。


  他捏起一块,悠悠地递过去:“叔还特意给你买了花生糖,你最爱吃的!”


  我怀里,平安的小脸瞬间褪了血色,呼吸急促起来。


  “建国!”我声音发颤。


  王建国这才把目光分给我的儿子,仿佛是刚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漫不经心地从花生糖上掰下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碎屑:“平安也尝尝,这可是好东西。”


  积压六年的委屈和恐惧轰然炸开。


  我猛地起身,一巴掌扇掉他手里的糖。


  褐色糖块滚落在地,粘满灰尘。


  满桌人僵住。


  王建国脸上挂不住:“梁燕!你抽什么风啊?!”


  我没看他,抱起平安裹进我的旧棉袄,撞开木门冲进寒风里。


  “散了散了!都回吧!”我对屋里呆住的邻居喊。


  厂区医院值班室里,赤脚医生老孙头正在打盹。


  我拍醒他,声音抖得不成调:“孙大夫!平安…花生…”


  老孙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快!放床上!”


  他翻出压箱底的肾上腺素针剂,手忙脚乱的配药。


  平安蜷缩在冰冷的诊床上,小脸憋得青紫,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声。


  我紧紧攥着儿子冰凉的小手。


  走廊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王建国一把推开诊室门,棉袄扣子都扣歪了,满脸怒气。


  “梁燕!你成心让我丢人是吧?不就一块糖吗?招娣吃了不也没事吗!”


  老孙头猛地回头,手里的针管都差点掉地上:“王科长!平安花生过敏能要命!去年送县医院抢救三天,你忘了?”


  王建国噎住,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剩烦躁:“我这不是…没喂进去吗?”


  针尖刺破皮肤,随着药水缓缓推入。


  平安喉间的嘶鸣声渐渐小下去,昏睡了过去。


  我小心的用棉袄裹紧儿子单薄的身子,抬头看他。


  “王建国,我们离婚吧!”


  他瞬间像被雷劈中:“你说什么胡话!”


  “就为一块糖?”他无法理解,也不屑于理解。


  “是!”我声音平静得自己都陌生,“就为这块糖。”


  2、


  我抱着昏睡的平安回到冷如冰窖的筒子楼家里。


  王建国后脚跟进来,反手摔上门。


  “你长本事了啊梁燕!敢当众给我没脸?”


  他掏出两张纸拍在掉漆的饭桌上。


  “看看!市里‘工农兵招待所’的介绍信!我托关系弄的!带你和平安去住几天,算给你赔罪!”


  那地方我知道,新建的三层小楼,气派洋气,后院更是搭着棚子,养了不少猫狗。


  平安对动物毛发过敏,尤其是猫毛。


  心口像被冰锥捅穿,又搅了搅,疼得发不出声音。


  他见我不语,以为我嫌寒酸,语气更冲:


  “你一个家属工,一月挣那仨瓜俩枣,还不知足?别给脸不要脸!”


  我沉默地走到墙角,挪开装杂物的破木箱,露出下面一个上了锁的小铁盒。


  钥匙贴身藏着。


  打开铁盒,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纸页。


  我抽出最上面那本磨毛了边的“工作笔记”,拍在他面前的桌上。


  “离婚申请我已经交厂妇联了。”


  “这笔记,你自己看。”


  王建国愣住,狐疑地拿起本子。


  【1974年3月12日,阴。建国从市里回来,带了一包高粱饴,里面有花生碎,我提醒他,他说以后注意。】


  【1974年4月5日,晴。他带平安去厂工会活动,王干事给了平安半块花生酥,被我抢下来,他骂我小题大做,让他丢人。】


  【1974年9月1日,晴。子弟小学开学典礼,他说一定来,平安等到散场,他却陪新来的女技术员下车间“熟悉设备”。】


  ……


  他一页页翻看着,脸色从铁青到涨红,最后狠狠把本子摔在桌上!


  “梁燕!你他妈有病吧?天天记这些鸡毛蒜皮!”


  “我天天累死累活,就为让你记这些黑账?”


  “离!谁不离谁是孙子!房子是厂里分给我的!你抱着你那病秧子儿子给我滚!”


  他喘着粗气,像头暴怒的困兽在狭小的屋里转圈,沾满雪水的鞋底在水泥地上踩出一个个黑印。


  “放心!”我拉出行李袋,开始收拾平安的几件旧衣服和小药瓶。


  “平安不会占你王大科长的光。”


  “抚养权,你想都别想。”


  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嘶吼:


  “梁燕!你今天敢出这个门,我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儿子!”


  这句话,曾经像紧箍咒一样困了我六年。


  我拉上行李袋拉链,劣质金属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好啊,”我抱起还在昏睡的平安,一把拉开门。


  “我们妇联见,革委会见。”


  冷风灌进来,吹散了他最后一点体面。


  3、


  在外人眼里,为一块糖离婚简直就是疯了。


  可只有我记得,那块糖背后,是去年冬天平安在县医院抢救三天三夜的后怕。


  平安刚会走路时,王建国的母亲从乡下背来一袋自家炒的花生,香得很。


  我反复说平安沾不得花生。


  老太太撇着嘴,满脸褶子都透着不以为然:


  “娇气!乡下孩子土坷垃里滚大的,啥不过敏?就你们城里人金贵!”


  王建国当时在修收音机,头都没抬:“妈给你就拿着,磨叽啥?”


  那天下午,我去公共水房提热水。


  回来时,老太太正得意地往平安嘴里塞花生米:“看!俺大孙子吃得多香!”


  平安小脸通红,小手徒劳地抓挠着脖子,喉咙里不断发出“嘶嘶”声。


  我吓得一把扔开水壶,抢过孩子就往外冲。


  寒冬腊月,我穿着单衣,踩着结冰的路面,疯了一样往厂区医院跑。


  王建国骑车追上来,一路骂我“疯婆子”、“丢人现眼”。


  直到县医院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隔着口罩沉声说:“再晚来半小时,这孩子就没了。”


  平安在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里躺了三天。


  王建国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坐了三天。


  儿子脱离危险那天,他胡子拉碴地抓着我的胳膊,双眼通红:


  “小燕!我错了…我真不知道…”


  “以后家里平安的事,都听你的!我拿党籍保证!”


  我信了。


  为了专心照顾平安,我辞了公社卫生所医生的工作。


  那时他还在人前夸:“我媳妇懂医,平安交给她,我一百个放心!”


  可当他从技术员升了副科长,又升了科长,家就成了旅馆。


  他觉得我的提醒是“碎嘴”,我的谨慎小心是“晦气”。


  招娣和她妈,是他老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投奔来的,他说“乡下人老实”。


  可招娣妈总在做饭时念叨:“招娣打小就爱吃花生,身子骨多结实!”


  “王科长是干大事的,别拿娃的小毛病烦他!”


  我以为那三天三夜,会是他一辈子的警钟。


  原来,那只是我一个人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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