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柜的铁皮冰冷地硌着后背，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生疼。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身边厉穹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气息。银色的稳定剂光晕和暗红的“火种”碎片在他皮肤下如同交战的光蛇，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让凌斐的神经绷紧一分。

外面，能量爆炸的余波渐渐平息，但那种被猎犬锁定的、冰冷的扫描感并未消失，反而如同跗骨之蛆，更加清晰地从走廊两端弥漫过来。系统正在重新校准，下一次攻击随时会来。

不能坐以待毙。

凌斐咬着牙，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小心翼翼地从报废消毒柜后探出半个头。

走廊一片狼藉。被超高压能量炸断的管道垂落下来，呲呲地喷射着残余的电弧和不明蒸汽。墙壁焦黑崩裂，满地都是金属碎屑和凝固的、散发着怪异气味的液体。那四个纯白光构成的“清道夫”单元不见了踪影，但空气中残留的那种绝对秩序的冰冷杀意，说明它们并未远离，只是在重整旗鼓。

他的【数据感知】艰难地穿透这片混乱的能量场，向着走廊两端延伸。

前方，通往诊所主体区域的闸门虽然被炸得卡在半空，但门后传来的能量反应密集而危险，显然已被系统重兵封锁。后方，来时的路……更深处，【数据感知】反馈回的是一片更加混乱、无序、充满了报废机械和未知危险的能量乱流，像是一片未被系统完全掌控的数据废土。

绝路。

唯一的生路，似乎只有……

凌斐的目光投向侧上方——那段被炸裂的超高压能量管道断口处，仍在不安分地跳跃着致命的电弧。断口旁边，一个原本被管道遮挡的、更加狭窄的检修通道口暴露了出来，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方。

赌吗？

身后，厉穹的呼吸猛地一窒，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被压抑的呻吟。他体表的银光骤然暗淡，暗红色的光芒大盛，几乎要破体而出！

没时间犹豫了！

凌斐猛地转身，将厉穹的一条胳膊架到自己肩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拖起来。

“撑住……”他低声在厉穹耳边嘶语，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他拖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厉穹，踉跄着冲过满地狼藉，来到那管道断口下方。跳跃的电弧带来一阵麻酥酥的刺痛感。他看准时机，猛地向上一跃，手指死死抠住检修通道冰冷的边缘！

手臂的肌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液浸透了破烂的衣袖。他闷哼一声，靠着一股狠劲，硬生生将自己和厉穹的重量拉了上去，狼狈地滚进了狭窄的通道内！

几乎在他们进入通道的下一秒！

嗡——！！！

那四个纯白的“清道夫”单元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在走廊两端！它们没有丝毫停顿，手臂抬起，纯净的、足以湮灭一切异常的白光瞬间凝聚，轰向他们刚才藏身的消毒柜！

轰隆！

消毒柜连同后面的大片墙壁瞬间汽化消失！只留下一个边缘光滑的、散发着灼热白烟的可怕缺口！

凌斐头皮发麻，不敢再看，拖着厉穹拼命向通道深处爬去。

这条检修通道比之前任何一条都要狭窄、破旧。管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油腻的污垢，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只有极远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源。

爬了不知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水流声和更加浓重的铁锈味。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变得湿滑。

终于，他们爬出了通道口。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污水处理中心。巨大的沉淀池早已干涸，露出底部厚厚的、黑绿色的淤泥和堆积的废弃物。生锈的粗大管道如同怪物的血管，在高达数十米的穹顶下纵横交错，滴落着粘稠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和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

这里的光源来自池壁上几盏残破的、接触不良的应急灯，投下摇曳不定的、惨绿的光斑，将一切映照得如同地狱绘卷。

【数据感知】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干扰，各种混乱的能量残留和化学污染信号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模糊的噪音。

但这混乱，恰恰是最好的掩护。

凌斐稍微松了口气，将厉穹小心地安置在一个相对干燥的、被巨大管道阴影笼罩的角落。

厉穹的情况更糟了。他彻底陷入了昏迷，脸色白得发青，嘴唇没有丝毫血色。体表的银光几乎完全被暗红压制，只有心口处还有一丝微弱的白光在顽强闪烁，如同风中残烛。那暗红的“火种”碎片似乎因为之前的爆发和环境的刺激，变得更加活跃，正在加速侵蚀他的核心。

必须尽快想办法！

凌斐焦灼地环顾四周。污水处理中心……这里应该有应急的医疗物资箱？或者能稳定能量的中和剂？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巨大的、锈蚀的罐体和管道，【数据感知】勉强穿透干扰，搜寻着任何可能有用的能量信号。

突然！

他的感知边缘，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熟悉的能量波动——与他口袋里那根辐条上残留的、来自“锈蚀峡谷”守卫怪物的频率几乎一致！

这里也有那种东西？！

几乎就在他察觉到这丝波动的同一瞬间！

嗷——！！！

一声扭曲、疯狂、混合着金属摩擦和生物痛楚的嘶吼，猛地从上方一条巨大的管道深处炸响！

紧接着，一个庞大的、暗红色的身影，如同失控的炮弹，猛地从那管道口中扑出，带着腥臭的风和暴戾的能量，重重砸在下方的沉淀池淤泥中！

溅起的恶臭黑泥如同雨点般落下！

那是一只……比他们在峡谷遇到的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的怪物！

它同样有着剥皮般暗红蠕动的肌肉和惨白的骨骼，但身上焊接的金属板更多、更厚重，如同畸形的铠甲。它的一条手臂完全变成了巨大的、旋转着的、布满利齿的钻头，另一只手则是夸张的、闪烁着不稳定能量弧光的巨爪！它的头颅被一个完全锈蚀的、布满尖刺的金属笼子罩着，只能看到里面一双疯狂闪烁猩红光芒的眼睛！

它似乎受了重伤，腹部有一个巨大的、不断滴淌着粘稠黑液的伤口，动作也显得有些踉跄。但它散发出的暴戾和疯狂，却有增无减！

怪物落地后，疯狂地甩动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咆哮，巨爪胡乱地挥舞着，将周围的废弃管道和金属残骸如同纸片般撕碎！

它似乎没有立刻发现角落里的凌斐和厉穹，而是被自身的痛苦和疯狂所淹没。

凌斐屏住呼吸，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身体缩回管道阴影的更深处，同时将昏迷的厉穹往自己身后挪了挪。

千万别发现……千万别……

也许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也许是怪物真的被重伤和疯狂遮蔽了感知。

那怪物在原地发泄般地破坏了一阵后，突然像是被什么吸引，猛地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电子眼死死盯住了污水处理中心另一个方向的入口处！它发出一声更加暴怒的咆哮，拖着受伤的身体，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轰隆隆地冲了过去！

凌斐顺着它冲去的方向看去，【数据感知】艰难地穿透干扰——

那个方向，隐约传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冰冷，整齐，带着系统的特征！

是追兵？！系统派进来清剿这种失控怪物的单位？！

狗咬狗？

凌斐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机会！

趁现在！

他不再犹豫，立刻架起厉穹，朝着与怪物和追兵相反的、污水处理中心更深处、能量干扰更强烈的区域挪去！

脚下是粘稠的淤泥和废弃物，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身后的远处，已经传来了激烈的能量爆炸声、怪物疯狂的咆哮和某种能量武器射击的嗡鸣！战斗爆发了！

凌斐头也不回，拼命向前。

终于，在绕过几个巨大的、锈蚀的沉淀罐后，他发现了一个半埋在地下的、像是旧日控制室的小房间。门早已腐烂脱落，里面堆满了报废的仪器和杂物，但相对干燥，而且能量干扰极其强烈，几乎能屏蔽大部分信号。

就这里了！

他将厉穹拖了进去，用一堆破烂的线缆和帆布将他盖住，掩藏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

外面的战斗声越来越激烈，偶尔甚至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凌斐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恢复一点可怜的体力和精神力。

必须想办法……必须救厉穹……

守墓人的强化稳定剂也撑不了多久了……那“火种”碎片太霸道……

还有什么办法……

混乱的思绪中，他猛地想起了那个“窃贼”临死前的话。

“……冷却池……反应炉的冷却池……能抑制……”

冷却液！那种能抑制“火种”能量的幽蓝液体！

虽然之前的冷却池爆炸了，但这种大型污水处理中心，会不会有备用的冷却液储存罐？或者类似的、性质相近的中和剂？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

他猛地睁开眼，【数据感知】不顾刺痛再次向外延伸，拼命在这片混乱的能量噪音中，搜寻着那熟悉的、冰冷的能量信号！

找到了！

在距离这个控制室不远处的另一个方向，一个被遗忘的角落，有一个独立的、小型的备用冷却液储存罐！虽然能量反应很微弱，似乎也废弃已久，但里面确实还有残留的液体！

希望之火再次点燃！

凌斐挣扎着爬起来，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厉穹。

“等我回来。”

他哑声说了一句，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再次冲入了外面那片充满危险和恶臭的废土之中。

这一次，他不是亡命奔逃。

而是要去窃取，最后一缕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