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落马河畔斥候影
落马河的晨雾浓得能拧出水来,白茫茫一片裹着河面,连水波流动的声响都像被泡软了,闷在水汽里传不远。李刚站在河岸边的土坡上,粗布短打外罩着件半旧的灰甲,甲片边缘磨得发亮,沾着的晨露顺着甲缝往下滴,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他下意识紧了紧胸前的粗布带——左手还吊在脖子上,那是前几日跟鞑子拼杀时被弯刀劈中的伤,此刻被冷风一激,伤口里的疼像细针似的往骨头缝里钻,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把目光钉在对岸的芦苇荡上。
雾太沉了,对岸的芦苇只露出灰蒙蒙的轮廓,风一吹就晃,倒像是藏了无数人影。李刚从怀里摸出块磨得光滑的木牌,上面刻着个“刚”字——这是他刚入营时,百户张达亲手给刻的,说“当兵的得把名字带在身上,不管走多远,都别忘自己是谁”。指尖蹭过木牌上的刻痕,他又想起张达最后那模样:胸口被鞑子的长枪刺穿,手里还攥着半截断枪,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还在盯着冲上来的敌人。李刚深吸一口气,把木牌塞回怀里,喉结动了动,压下心里的酸意。
“小五,把弓拉满些,盯着左前方的浅滩。”李刚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落在水面的石子,只溅起一点声响。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身边的赵小五,十六岁的少年个子还没长开,肩膀窄窄的,却把桑木弓握得稳稳的。这弓是柳芽哥给的,弓身泛着浅棕色的光,是常年被手摩挲出的质感,箭囊里的箭杆都是小五自己削的,每一根都笔直,箭尖磨得发亮,透着股少年人不服输的劲。
小五闻言,立刻把弓弦往后拉,桑木弓弯成一道流畅的弧线,箭尖对准李刚说的浅滩。他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鼻尖上沾着的雾水顺着脸颊往下滑,他也没敢抬手擦——这是他第一次跟着巡逻队查斥候,昨天柳芽哥特意把他拉到辕木碑前,指着碑上“张达”的名字说:“小五,你现在是能扛事的兵了,看到动静别慌,先放箭示警,保护好自己,才能给张达大哥报仇。”那时候碑上的红漆还没干透,映着柳芽哥的眼睛,亮得让人不敢忘。
水面上突然泛开一圈涟漪,不是鱼游时那种细碎的波纹,倒像是有人踩着水下的碎石,把薄冰似的水面踩破了。小五心里一紧,指尖扣着弓弦,指节都泛了白。他刚想跟李刚说,就听见芦苇丛里传来“哗啦”一声响,一道黑影猛地从芦苇里窜出来,踩着河里的碎石往对岸跑——那人穿着鞑子的短袄,头上裹着黑布,手里还攥着个布包,看那样子,是刚摸完营的斥候。
“咻!”小五没敢犹豫,手指一松,箭像道闪电似的飞出去,擦着黑影的胳膊钉在河边的泥地里,箭羽还在嗡嗡震颤,带着破空的余响。黑影被吓了一跳,跑得更快了,溅起的水花在雾里散开,留下一道模糊的水痕。
“有斥候!”李刚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右手飞快地拔出腰间的短刀——这刀是柳芽给的,刀柄上缠着粗布,是柳芽自己缝的,说“你左手不方便,用短刀更利索”。他握刀的力道太大,粗布都被攥得起了皱,“周旺、刘春,跟我追!小五,你在这儿守着,再放一箭报信!”
周旺和刘春立刻应声,两人都是宿州来的新兵,脸上还带着些青涩,却没半点犹豫。周旺抄起身边的长枪,刘春也拔出短刀,跟着李刚就往河里冲。冰冷的河水没过脚踝,石子硌得脚生疼,像是要把骨头都硌碎,可三人谁都没放慢脚步——鞑子的斥候敢摸到落马河这边来,说明对岸的兵力肯定比探子报的五千人还多,要是让这斥候跑回去报信,大营的防守部署就全暴露了。
小五没敢耽搁,立刻从箭囊里再抽一支箭,箭杆上还绑着柳芽哥特意让他缠的红布条,说“雾大,红布条显眼,大营里的人能看见”。他再次拉满弓,对着徐州大营的方向射出去,红布条在雾里飘得显眼,像一道红色的信号,划破了白茫茫的晨雾。
他刚把弓放下,就听见身后的浅滩传来“哗啦”的水声,回头一看,两个黑影正从水里摸过来,手里举着鞑子的弯刀,刀身在雾里泛着冷光。小五心里一紧,手心瞬间冒出冷汗,可他没慌——张达大哥教过他,“遇到多个敌人,别想着一下子都打,先打最近的,把一个撂倒了,剩下的就好对付了”。
离得近的斥候已经到了跟前,弯刀挥着就往小五的肩膀砍来。小五迅速侧身躲开,同时从箭囊里抽箭、搭弓、拉弦,动作一气呵成——这是他练了无数遍的动作,白天跟着郑老兵练,晚上就对着辕木碑练,有时候练到手指发麻,连弓都握不住,可一想到碑上那些名字,他就又有了劲。箭“咻”地飞出去,正好钉在斥候的腿上,那人惨叫一声,“扑通”倒在水里,河水瞬间被染成了淡红色。
另一个斥候见同伴中箭,眼睛都红了,举着弯刀就往小五扑过来。小五来不及换箭,干脆把弓往旁边一扔,拔出腰间的短刀——这把刀是张达大哥给的,刀柄上的布被他缠了一层又一层,早浸透了他的汗,握在手里格外踏实。他学着柳芽哥平时教的样子,弯腰避开弯刀,同时把短刀往斥候的腰侧划去,只听“嗤”的一声,刀刃划破布料,刺进了斥候的身体。那斥候踉跄着倒在水里,血很快在水面上散开,像一团暗红的云。
小五握着刀,胸口还在不停起伏,手心的汗把刀柄上的布都浸湿了。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刀,又看了看倒在水里的斥候,突然想起第一次跟着柳芽哥杀鞑子的场景——那时候他吓得腿都软了,是柳芽哥把他护在身后,说“小五别怕,有哥在”。现在,他也能保护自己,保护大营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嗒嗒嗒”的声响越来越近,穿透了晨雾。小五抬头一看,是柳芽哥带着王铁柱和陈三来了。柳芽骑在马上,穿着件青色的短褂,腰间佩着那把跟着他多年的短刀,刀鞘上刻着简单的花纹,是他自己刻的。王铁柱跟在旁边,个子高大,肩膀宽得能扛两袋粟米,手里握着长枪,枪杆上还沾着晨露;陈三走在最后,左手少了根小指,那是去年抗倭时被砍的,此刻他手里攥着一把短斧,斧刃闪着寒光。
“小五,没事吧?”柳芽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小五身边,上下打量着他,见他没受伤,才松了口气。他的声音里带着些急切,额头上还沾着汗,显然是收到信号后就立刻赶过来的。
小五摇了摇头,指着浅滩上的尸体:“柳芽哥,我没事,杀了两个斥候,还有一个被李刚哥他们追去对岸了。”
柳芽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满是欣慰:“好样的,小五长大了。”说着,他蹲下身,翻了翻其中一个斥候的衣襟,从里面摸出一块青铜令牌。令牌有巴掌大小,上面刻着个狰狞的狼头,狼眼是用黑铁镶嵌的,透着股凶气,令牌的另一面刻着一行满文,柳芽不认识,却知道这是鞑子部落的标志——之前他跟着陈将军抗倭时,见过不少鞑子的物件,对这狼头纹有印象。
“是鞑子的正黄旗斥候。”柳芽把令牌攥在手里,指节都泛了白,声音也沉了下来,“正黄旗是鞑子的精锐,当年在山海关,陈将军跟他们打过仗,这群人最擅长奔袭,还喜欢夜里偷袭。他们的人都来了,说明对岸的主力离这儿肯定不远了。”
他抬头看向对岸,雾比刚才散了些,能隐约看到三个身影正往这边走——是李刚、周旺和刘春,他们押着个被绑住的斥候,那斥候的胳膊上还插着支箭,正是小五刚才射出去的那支。周旺走在最前面,胳膊上的粗布已经被血浸透了,红得刺眼,可他依旧死死拽着斥候的衣领,像是怕人跑了。
等三人走到跟前,李刚才松开手,喘着粗气说:“柳芽,这斥候嘴硬得很,问了一路都不说主力在哪儿,只说‘很快就会踏平徐州’。”他指了指周旺的胳膊,“刚才追的时候,这斥候还想反抗,周旺为了拦他,被弯刀划了道口子。”
周旺立刻摆手:“柳芽哥,我没事,就是小伤,不影响打仗。”他说得轻松,可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血顺着指尖往下滴,落在水里,又晕开一圈红。
柳芽没多说,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医官给的金疮药——这是孙老根昨天特意给他的,说“巡逻时带着,万一弟兄们受伤了,能先敷上”。他打开布包,让周旺坐下,小心翼翼地把药敷在伤口上,又用干净的布条缠好:“别不当回事,伤口感染了就麻烦了,回去让孙叔再给你熬点草药汤,能消炎。”
周旺点点头,眼里满是感激:“谢谢柳芽哥。”
柳芽又看向被绑着的斥候,那斥候低着头,头发乱糟糟的,遮住了脸,可从他紧绷的肩膀能看出,他还在硬撑。柳芽蹲下身,声音平静:“你们的主力在哪儿?带了多少投石机?想什么时候攻徐州?”
斥候抬起头,眼里满是凶光,吐了口唾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老子嘴里套话,没门!”
柳芽没生气,只是从怀里掏出那块青铜令牌,放在斥候面前:“正黄旗的人,当年在山海关杀了我们多少弟兄,现在又想来徐州作恶。你们以为凭着这点兵力,就能踏平徐州?告诉你,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你们过去。”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股坚定,像辕木碑上的刻痕,深而有力。
斥候看着令牌,眼神闪了闪,却依旧没说话。柳芽也没再问,对着王铁柱说:“把他押回大营,交给刘总兵处置,小心看好,别让他寻短见。”
王铁柱应声,提着斥候的衣领就往大营的方向走,陈三跟在旁边,手里的短斧握得紧紧的,以防不测。
柳芽又嘱咐李刚:“你带着周旺先回去休息,让医官再给周旺看看伤口。这里我跟小五守着,等会儿让其他弟兄来换班。”
李刚点头,又看了眼对岸,眉头皱着:“柳芽,你多留意些,对岸的雾散了些,我刚才好像看到远处有帐篷的影子,说不定他们的大营离这儿真的很近。”
“我知道,你放心回去吧。”柳芽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带着周旺往大营走,才转身对小五说:“你也累了,先去旁边的石头上歇会儿,我盯着河面。”
小五却摇了摇头,捡起刚才扔在地上的弓,又从箭囊里抽了支箭,搭在弓上:“柳芽哥,我不累,我跟你一起盯着。”他的眼神很坚定,像极了刚入营时的柳芽。
柳芽看着他,笑了笑,没再拒绝。两人站在河岸边,雾气慢慢散了些,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河面上,像撒了一层碎金。远处的芦苇荡在风里晃着,偶尔有几只水鸟飞起来,叫声清脆,倒是给这紧张的气氛添了些生气。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换班的弟兄来了,是两个宿州来的新兵,一个叫马六,一个叫赵二,两人都提着长枪,精神头很足。柳芽跟他们交代了注意事项,让他们盯着对岸的动静,一有情况就立刻放箭报信,才带着小五往大营走。
回大营的路上,小五突然开口:“柳芽哥,你说咱们能守住徐州吗?鞑子的正黄旗都来了,他们肯定很厉害。”
柳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处的辕木碑,碑上的红漆在阳光下亮得刺眼,三百二十七个名字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像一群站得笔直的士兵。他停下脚步,蹲下身,看着小五的眼睛:“小五,你还记得辕木碑上的名字吗?张达大哥、李茂哥、周老实叔,还有那些刚入营没满三个月的新兵,他们都是为了守护徐州牺牲的。咱们现在守着的,不只是一座城,还有他们的命,还有徐州百姓的家。”
他顿了顿,声音里满是坚定:“鞑子是很厉害,可咱们也不是软骨头。你看,王木匠在补营墙,孙叔在给弟兄们熬草药汤,百姓们在帮着开垦土地,连妞妞那么小的孩子都知道给英雄们送花。咱们有这么多人一起守着,还有什么守不住的?”
小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想起刚才杀斥候时的场景,突然觉得自己更有力气了:“柳芽哥,我以后会更努力练箭,争取能像你一样,杀更多的鞑子,保护徐州。”
柳芽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哥等着看。”
两人说着,就到了大营门口。营墙上的“明”字旗猎猎作响,红色的旗面在风里飘着,像一团燃烧的火。守门的士兵见他们回来,立刻行了个军礼:“柳芽哥,小五哥。”
柳芽点头回应,带着小五往中军大帐走——他得把刚才遇到斥候的事跟刘总兵和陈将军好好说说,再商量商量防守的事。
中军大帐里,刘总兵和陈将军正围着一张地图讨论着什么。刘总兵今年四十多岁,身材高大,脸上满是络腮胡,眼神锐利得像鹰隼,穿着一身崭新的银色战袍,那是朝廷去年赏赐的,腰上佩着一把长刀,刀鞘上刻着龙纹,透着股威严。陈将军比刘总兵小几岁,脸上带着一道伤疤,从额头划到颧骨,那是之前抗倭时留下的,他穿着红色战袍,手里握着一把长枪,枪杆是枣木的,上面留着不少刀痕箭痕,都是多年征战的印记。
看到柳芽进来,刘总兵抬头:“柳芽,怎么样?落马河那边情况如何?”
柳芽把手里的青铜令牌递过去,又把遇到斥候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小五杀了两个斥候,李刚他们押回来一个俘虏,还有对岸可能有鞑子主力的事。
刘总兵接过令牌,放在手里摩挲着,眉头越皱越紧:“天启二年,我在山海关跟正黄旗打过仗,这群鞑子最擅长夜袭,还喜欢用投石机砸营墙。那时候他们就凭着投石机,毁了我们三座哨塔,后来还是陈将军带着弟兄们冲上去,毁了他们的投石机,才守住了山海关。”他顿了顿,看向陈将军,“老陈,看来这次他们是要跟咱们硬拼了。”
陈将军点头,手指在地图上的落马河位置点了点:“落马河是徐州的屏障,要是让鞑子从这儿渡过来,大营就危险了。得赶紧把东门的缺口补好,之前被鞑子的投石机砸出个大洞,虽然王木匠在补,可还得加快进度。另外,落马河沿岸得多设几个哨塔,白天晚上都得有人盯着,不能再让鞑子的斥候摸过来了。”
柳芽立刻说:“刘总兵,陈将军,我刚才已经跟王木匠说了,让他再做十个哨塔,搭在落马河沿岸,能容下两个人值守,塔上留射箭的口,再装个铜铃,一有动静就能摇铃报信。王木匠说今晚就开工,三天内肯定能做好。”
“好,做得好。”刘总兵点点头,眼里露出赞许的神色,“你办事,我放心。另外,你再安排些弟兄,在落马河沿岸埋些绊马索,浅滩上插些尖木——鞑子的骑兵厉害,绊马索能拦他们一下,尖木也能让他们渡水时多些顾忌。”
“是!”柳芽应声,把刘总兵的话记在心里,“我下午就带着弟兄们去办。”
陈将军又开口:“还有那俘虏,得好好审审,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套出些有用的消息。鞑子的正黄旗素来跟其他部落不同,他们的行军布阵有讲究,要是能知道他们的粮草营在哪儿,或者投石机的部署位置,咱们就能占些先机。”
刘总兵摸着络腮胡,点头附和:“老陈说得对。让郑老兵去审,他在军营里待了二十年,最懂怎么跟这些硬骨头打交道,既不会让他死得痛快,也能让他开口。另外,把俘虏的伤口先处理好,别让他就这么死了,死了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柳芽应声:“我这就去安排,让医官先给俘虏治伤,再把他交给郑老兵。”
说完,他转身出了中军大帐,刚走到帐门口,就看到孙老根提着个大陶罐走过来,罐口冒着白汽,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孙老根今年五十六了,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脸上满是皱纹,左手还缠着厚厚的纱布——那是前几天帮百姓修屋顶时被木刺扎了,后来又不小心碰了水,伤口发炎肿得厉害,医官让他歇着,可他依旧天天往营里跑,给弟兄们送热饭热汤。
“柳芽,刚从大帐出来?”孙老根把陶罐递过来,罐身烫得柳芽指尖发麻,“这里面是刚熬好的草药汤,放了生姜和艾草,能驱寒消炎,你赶紧给巡逻的弟兄们分一分,落马河那边冷,别让他们冻着。”
柳芽接过陶罐,心里一阵暖:“孙叔,辛苦您了,您左手还伤着,怎么还亲自送过来?让伙房的弟兄帮忙送就行了。”
孙老根摆了摆手,笑着说:“没事,我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呢,这点活不算啥。再说,弟兄们在前面拼命,我在家煮点汤算什么?对了,刚才听说你们在落马河抓了个鞑子斥候?”
“嗯,刚押回大营,准备让郑老兵审审。”柳芽一边说,一边帮孙老根理了理肩上的布带——布带是用来固定陶罐的,刚才跑的时候松了些。
孙老根叹了口气:“这些鞑子,真是没完没了,不知道又要多少弟兄遭殃。”他顿了顿,看向远处的辕木碑,眼里满是敬重,“不过有你们这些好弟兄在,还有那辕木碑镇着,咱们徐州肯定能守住。”
柳芽点头,又想起小五刚才的话,心里更坚定了:“孙叔,您放心,我们肯定会守住徐州,不让鞑子踏进来一步。”
两人正说着,就见赵小五背着弓跑过来,脸上带着些兴奋:“柳芽哥,孙爷爷,医官说周旺哥的伤口没大事,敷了药就能好,还说我刚才杀斥候的时候特别勇敢,让我继续加油呢!”
孙老根摸了摸小五的头,笑得眼睛都眯了:“咱们小五本来就勇敢,以后肯定能成大器,跟张达那孩子一样,做个保护徐州的大英雄。”
小五听到“张达”的名字,眼神亮了亮,又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短刀:“孙爷爷,我以后会像张达大哥一样,好好练武艺,杀更多的鞑子,保护您,保护徐州的百姓。”
孙老根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块粟米糕,递给小五:“好孩子,快吃点糕垫垫肚子,刚才跟鞑子拼杀肯定饿了。这糕是我今早特意加了枣泥做的,甜丝丝的,好吃。”
小五接过糕,咬了一大口,枣泥的甜意混着米香在嘴里散开,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心里也甜甜的:“谢谢孙爷爷,真好吃!”
柳芽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满是暖意。他知道,徐州大营能这么快从战火中恢复过来,离不开孙老根这样的百姓——他们或许没有武艺,不能上战场杀鞑子,却用自己的方式支持着士兵们,熬汤、做饭、缝补衣裳,用最朴实的行动,给了弟兄们最坚实的后盾。
“孙叔,小五,我先去把草药汤给巡逻的弟兄们送过去,再安排人去落马河埋绊马索和尖木。”柳芽提着陶罐,对两人说。
孙老根点头:“去吧去吧,路上小心些,要是遇到什么事,赶紧回来报信。”
小五也跟着说:“柳芽哥,我跟你一起去!我能帮你提陶罐,还能帮着埋绊马索!”
柳芽笑着答应:“好,那你跟我一起去。”
两人提着陶罐,往巡逻队的帐篷走。路上遇到不少士兵,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练习武艺,还有的在帮工匠们搬运木头——每个人都在忙碌着,却没一个人抱怨,脸上都带着坚定的神色。营墙上的“明”字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像是在为他们加油鼓劲。
到了巡逻队的帐篷,柳芽把草药汤分给弟兄们。大家捧着碗,喝着热汤,脸上的疲惫少了些。周旺坐在角落里,胳膊上的伤口已经敷了药,缠着干净的布条,他接过汤,对柳芽说:“柳芽哥,谢谢你。等我伤口好了,我还去落马河巡逻,再抓几个鞑子斥候回来!”
柳芽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哥等着你。不过你现在得好好养伤,别着急。”
分完汤,柳芽带着小五,还有王铁柱、陈三,以及十几个弟兄,扛着绊马索和尖木,往落马河走去。绊马索是用粗麻绳做的,里面还掺了些铁丝,又粗又结实,能把马腿缠住;尖木是用槐木削的,一头磨得锋利,像长矛似的,能刺穿马蹄。
到了落马河沿岸,柳芽让弟兄们分成几组,一组埋绊马索,一组插尖木。王铁柱和陈三带着人埋绊马索,他们在离河岸不远的草丛里挖了些坑,把绊马索埋在里面,只露出一点点绳头,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柳芽则带着小五和另外几个弟兄插尖木,他们把尖木插进浅滩的泥里,每隔一步插一根,密密麻麻的,像一片小竹林。
小五跟着柳芽,手里拿着把小铲子,帮着挖泥。他虽然年纪小,却很卖力,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顾得上擦。柳芽看在眼里,心里很欣慰——小五再也不是那个刚入营时,连杀鸡都不敢看的小孩了,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能扛事的兵,一个能保护徐州的兵。
“柳芽哥,你看,我插的尖木直不直?”小五指着自己刚插好的尖木,一脸期待地问。
柳芽走过去,看了看,笑着点头:“直,特别直!小五越来越能干了。”
小五听了,笑得更开心了,又拿起一根尖木,继续往泥里插。
太阳慢慢升到了头顶,雾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阳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弟兄们还在忙碌着,没有人喊累,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多埋一根绊马索,多插一根尖木,徐州就多一分安全,弟兄们就多一分胜算。
中午的时候,孙老根提着干粮来了,还是热乎的粟米糕和小米粥。他把干粮分给弟兄们,又走到柳芽身边,递给他一块糕:“柳芽,快吃点,忙活一上午了,肯定饿了。”
柳芽接过糕,咬了一口,对孙老根说:“孙叔,谢谢您,您这么大年纪了,还天天给我们送吃的。”
孙老根摆了摆手:“跟我客气啥?你们在这儿保护徐州,我做点吃的算什么?对了,刚才我从大营过来的时候,听郑老兵说,那个鞑子斥候还是不说话,不管怎么问,都只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柳芽皱了皱眉:“这斥候倒真是硬骨头。不过没关系,郑老兵有办法,肯定能让他开口。”
孙老根点头:“但愿如此,能多知道些鞑子的消息,咱们就能多些准备。”
吃完干粮,弟兄们又继续忙碌。直到傍晚时分,绊马索和尖木才全部布置好。柳芽看着河岸上的布置,心里踏实了些——绊马索埋在草丛里,尖木插在浅滩上,只要鞑子敢来,肯定会吃大亏。
“好了,弟兄们,咱们回去吧。”柳芽对众人说。
大家收拾好工具,跟着柳芽往大营走。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河面上,像铺了一层碎金。远处的徐州城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安静祥和。柳芽知道,这份安静祥和来之不易,是无数弟兄用生命换来的,他们必须守住这份安静,守住这座城。
回到大营,柳芽先去了中军大帐,跟刘总兵和陈将军汇报了落马河沿岸的布置情况。刘总兵听了,很满意:“做得好,柳芽。有了绊马索和尖木,鞑子想从落马河渡过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陈将军也点头:“另外,哨塔的事你也要多盯着点,让王木匠尽快做好,别出什么差错。”
“是,我明天一早就去看看王木匠那边的进度。”柳芽应声。
从大帐出来,柳芽又去了郑老兵的帐篷,想问问俘虏的情况。帐篷里,郑老兵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个烟斗,眉头皱着。看到柳芽进来,他抬头:“柳芽,你来了。”
“郑叔,俘虏怎么样了?开口了吗?”柳芽问。
郑老兵叹了口气:“这小子嘴硬得很,我用了不少办法,他还是不说话,只说自己是正黄旗的勇士,宁死不屈。”
柳芽皱了皱眉:“那怎么办?要是问不出消息,咱们就没法知道鞑子的主力位置和投石机部署。”
郑老兵磕了磕烟斗,说:“别急,我再想想办法。明天我再试试,要是他还不说话,我就把他带到辕木碑前,让他看看那些牺牲的弟兄,看看咱们徐州的百姓,说不定他能良心发现,说出些什么。”
柳芽点头:“也只能这样了。郑叔,辛苦您了。”
“都是为了徐州,说什么辛苦。”郑老兵摆了摆手。
柳芽又跟郑老兵聊了几句,才离开帐篷,往自己的住处走。路上,他看到赵小五正跟着几个新兵练习射箭,小五站得笔直,拉弓、放箭的动作很标准,箭稳稳地射在了靶心上。旁边的新兵们都在为他鼓掌,小五的脸上满是自豪。
柳芽看着小五,笑了笑。他知道,徐州的未来,就靠小五这样的年轻人了。只要他们能好好练武艺,继承前辈们的意志,徐州就永远不会倒,大明的山河就永远不会被鞑子践踏。
回到住处,柳芽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在床上。他太累了,从早上到现在,几乎没歇过,浑身的骨头都在疼。可他却睡不着,脑子里满是落马河的情况,满是鞑子的威胁,满是弟兄们的脸庞。他想起张达教他枪法的样子,想起李茂背着李刚跑的样子,想起周老实给她塞烤红薯的样子——那些牺牲的弟兄,仿佛还在他身边,鼓励着他,支持着他。
柳芽从怀里摸出块木牌,上面刻着个“芽”字,是张达给她刻的。指尖蹭过木牌上的刻痕,他在心里默默说:“张达大哥,李茂哥,周老实叔,还有所有牺牲的弟兄们,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守住徐州,守住咱们的家,不让你们白白牺牲。”
夜深了,营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的士兵脚步声和营墙上的“明”字旗猎猎作响的声音。柳芽终于睡着了,梦里,他看到辕木碑上的名字都活了过来,张达、李茂、周老实……他们都笑着对他说:“柳芽,好样的,咱们徐州守住了!”
第二天一早,柳芽就醒了。他简单吃了点干粮,就去了王木匠的工坊,想看看哨塔的进度。工坊里,王木匠正带着徒弟们砍木头,锯子“沙沙”地响着,木屑满天飞。看到柳芽来,王木匠放下手里的锯子:“柳小哥,你来啦。”
“王师傅,哨塔做得怎么样了?”柳芽问。
王木匠指着旁边堆着的木头:“已经做好两个哨塔的架子了,今天再做三个,明天就能全部做好,后天就能运到落马河沿岸搭起来。你放心,我跟徒弟们都加着劲呢,肯定不会耽误事。”
柳芽点头:“太好了,王师傅,辛苦您和徒弟们了。”
“不辛苦,能为守护徐州出份力,是我们的福气。”王木匠笑着说。
柳芽又跟王木匠聊了几句,才离开工坊,往落马河走去。他想再去看看昨天布置的绊马索和尖木,有没有被风吹倒或者被水冲坏。
到了落马河沿岸,柳芽仔细检查了绊马索和尖木,都完好无损。他正准备往回走,突然看到对岸的芦苇丛里有动静——几道黑影在芦苇丛里晃了晃,像是在观察这边的情况。柳芽立刻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
过了一会儿,黑影又晃了晃,然后就消失了。柳芽知道,这肯定是鞑子的斥候,他们在观察这边的防守情况,说不定很快就会发动进攻。
柳芽不敢耽搁,立刻往大营跑。他要把这件事告诉刘总兵和陈将军,让他们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回到大营,柳芽直奔中军大帐。刘总兵和陈将军正在讨论战术,看到柳芽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都很惊讶。
“柳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刘总兵问。
“刘总兵,陈将军,刚才我在落马河沿岸看到鞑子的斥候了,他们在对岸的芦苇丛里观察咱们的防守,说不定很快就会发动进攻。”柳芽喘着气说。
刘总兵和陈将军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陈将军说:“看来鞑子是等不及了,想尽快攻进徐州。咱们得加快准备,让所有弟兄都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应对鞑子的进攻。”
刘总兵点头:“老陈说得对。柳芽,你立刻去通知各营,让弟兄们都做好战斗准备,武器要擦干净,盔甲要穿好,随时待命。另外,让落马河沿岸的哨塔加快搭建,让巡逻的弟兄们多留意对岸的动静,一有情况就立刻报信。”
“是!”柳芽应声,转身就往外跑。
他先去了各营的帐篷,通知弟兄们做好战斗准备。弟兄们听到消息,都很兴奋,纷纷拿起武器,擦拭盔甲,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坚定的神色。他们知道,战斗即将到来,他们必须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守护好徐州,守护好自己的家园。
然后,柳芽又去了落马河沿岸,通知巡逻的弟兄们多留意对岸的动静。弟兄们都很警惕,握着武器的手更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对岸的芦苇丛,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动静。
中午的时候,郑老兵来报,说那个鞑每个哨塔里都安排了两个弟兄值守,塔上的铜铃擦得锃亮,值守的士兵握着弓箭,眼睛死死盯着对岸的黑松林方向——那是鞑子主力藏身处,连风掠过芦苇的声响,都能让他们瞬间绷紧神经。
孙老根和百姓们也没闲着。王大娘带着十几个妇人,在伙房里连夜赶制干粮,粟米糕蒸了一笼又一笼,枣泥裹得足足的,还在糕里掺了些磨碎的芝麻,说“弟兄们打仗费力气,多吃点香的才有劲”;张老汉领着农户们,把家里的柴禾都运到了大营,堆在东门附近,说“鞑子要是敢来,咱们就烧柴禾挡他们,让他们进不来”;妞妞和几个小孩,每天都提着小竹篮,往辕木碑前放野花,还奶声奶气地对着碑说“英雄叔叔,你们放心,我们会帮着士兵叔叔守徐州的”。
到了第三天傍晚,落马河的风突然变了,裹着股肃杀的冷意,吹得营墙上的“明”字旗猎猎作响,旗角拍打着甲片,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柳芽站在东门的营墙上,穿着一身崭新的灰甲——这是孙老根昨天特意帮他洗的,甲片擦得发亮,映着夕阳的余晖。他左手握着张达留下的长枪,枪杆上的旧痕在光下格外清晰,右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指尖能摸到刀柄上熟悉的布纹。
“柳芽哥,陈将军那边有消息吗?”赵小五站在旁边,手里握着桑木弓,箭囊里的箭杆插得满满当当。他今天特意把头发束得紧紧的,脸上还抹了点灰——说是学老兵的样子,“显得凶点,能吓住鞑子”。
柳芽抬头望向黑松林的方向,夕阳正往山后沉,把半边天染成了暗红色,像凝固的血。他摇了摇头:“还没消息,不过陈将军经验丰富,肯定能摸到粮草营。咱们再等等,按俘虏说的,鞑子今晚子时会来。”
话音刚落,远处的哨塔突然传来“叮铃铃”的铜铃声,急促而响亮,穿透了暮色。柳芽心里一紧,立刻俯身往对岸看——黑松林里冒出了点点火光,像鬼火似的,顺着河岸往东门的方向移动,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鞑子来了!”柳芽大吼一声,声音传遍了整个营墙,“弓箭手准备!把箭搭好,等他们渡河就射!”
营墙上的弓箭手立刻行动起来,一张张弓拉得满圆,箭尖对准了河面。周旺站在弓箭手队伍里,胳膊上的伤口还没完全好,却依旧握着弓,眼神坚定——他昨天跟柳芽说,“要为之前牺牲的弟兄报仇,让鞑子知道咱们的厉害”。
黑松林里的火光越来越近,能隐约看到鞑子的身影——他们举着火把,推着投石机,慢慢往河边移动。投石机的轮子在地上碾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磨牙的野兽,在夜里格外刺耳。
“柳芽哥,你看!”小五突然指着河面,声音里带着些兴奋。柳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几艘小船从对岸划过来,船上载着鞑子的士兵,手里举着弯刀,正往浅滩的方向冲。
“放箭!”柳芽一声令下,营墙上的箭“咻咻”地飞出去,像一阵箭雨,落在小船上。鞑子士兵惨叫着掉进河里,河水瞬间被染成了红色。可剩下的鞑子依旧往前冲,小船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到浅滩了。
“绊马索!”柳芽又喊了一声。埋伏在浅滩草丛里的士兵立刻拉动绳子,藏在土里的绊马索“唰”地弹起来,缠住了第一艘小船的船桨。小船失去平衡,“扑通”翻了,船上的鞑子全部掉进水里,刚想挣扎,就被浅滩上的尖木刺穿了身体。
可鞑子的人太多了,一波又一波地往这边冲,小船翻了一艘又来一艘,营墙上的箭很快就用了大半。柳芽看着越来越近的投石机,心里有些着急——陈将军那边还没消息,要是让鞑子的投石机砸到东门,缺口肯定会被扩大,到时候就麻烦了。
黑松林方向的浓烟还没散尽,柳芽的长枪却先垂了下来——枪尖上的鞑子血顺着枪杆往下淌,在脚下积成小小的血洼,可他握着枪杆的手,却比刚才握弓时更抖。
“柳芽哥,鞑子……鞑子怎么还来这么多?”赵小五的桑木弓已经断了半截,是刚才被鞑子的弯刀劈的,他怀里还揣着最后一支箭,箭杆上的红布条被血浸得发黑。少年脸上的灰被汗水冲开,露出两道泪痕,刚才喊杀的劲头没了,只剩下慌——浅滩上的尖木早被鞑子的尸体压塌,绊马索也被砍断,河面上飘着的明军尸体,比鞑子的还多。
柳芽没说话,只是盯着对岸。黑松林里的火光不仅没减,反而越来越密,像是有无数火把从林子里涌出来。刚才陈将军偷袭粮草营的浓烟还在,可喊杀声却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鞑子的呼喝——他心里发沉,不敢想那最坏的可能。
“轰隆!”一声巨响,鞑子的投石机终于架好了,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砸在东门的营墙上,本就没补好的缺口瞬间扩大,碎石混着断木往下掉,几个来不及躲的士兵被砸中,闷哼着倒在地上。
“弓箭手!再射!”柳芽大吼,可营墙上的弓箭手已经没剩几个,箭囊也空了大半。周旺的胳膊又添了新伤,鲜血顺着弓臂往下滴,他咬着牙拉满弓,箭却只射穿了一个鞑子的衣角,那鞑子反而举着刀冲得更凶:“明军崽子,快投降!”
鞑子的小船一波接一波地冲过来,这次他们学乖了,用盾牌挡着箭,还在船上绑了木板,压着浅滩的尖木往前划。第一个登上浅滩的鞑子举着狼头旗,嘶吼着往营门冲,柳芽提枪迎上去,长枪刺穿他的胸膛,可身后又冲上来两个鞑子,弯刀同时往他身上劈——王铁柱扑过来挡在他身前,沉重的枪杆砸倒一个鞑子,自己却被另一个鞑子的刀划中了腰,鲜血瞬间染红了粗布短褂。
“铁柱哥!”柳芽红了眼,反手一刀砍死那鞑子,想扶王铁柱,却被陈三拽住:“柳芽!别管了!陈将军那边……陈将军那边败了!”
陈三的声音发颤,左手的断指处还在流血:“我刚才看到了,鞑子的援兵从侧面绕过来,把陈将军的人包了圆……陈将军让我回来报信,说……说让咱们赶紧撤,往南撤,再晚就来不及了!”
“撤?”柳芽愣了,他看着营墙上还在抵抗的弟兄,看着东门越来越大的缺口,看着远处辕木碑上的红漆——那红漆在火光里像血,像无数弟兄的眼睛。他怎么能撤?这里是徐州,是弟兄们用命守的地方!
可鞑子已经冲过了浅滩,举着弯刀杀进营门。周旺被三个鞑子围着,弓早就扔了,手里攥着块断木,却还在拼;小五躲在营墙后,把最后一支箭射了出去,却只射中了鞑子的胳膊,那鞑子转身就往他这边扑,小五吓得闭上了眼——好在陈三冲过来,一斧砍在鞑子的背上。
“柳芽!再不走就全完了!”陈三拽着他的胳膊,声音都哑了,“弟兄们都在撤!你看!”
柳芽往营后看,果然有不少士兵在往南跑,孙老根也来了,他扶着受伤的吴秀才,手里还提着个布包,里面是给弟兄们准备的粟米糕:“柳芽小哥,快撤!鞑子太多了,守不住了!咱们往南走,留着命,以后还能打回来!”
鞑子的呼喝声越来越近,营墙上的“明”字旗被一刀劈断,红色的旗面掉在地上,被鞑子的马蹄踩得稀烂。柳芽看着那面旗,又看了看辕木碑——碑上的名字还清晰,可他却要带着弟兄们离开这里了。
“走!”柳芽咬着牙,一把拉起小五,又扶住王铁柱,“弟兄们,往南撤!记住今天的仇,咱们以后一定打回来!”
他们顺着营后的小路往南跑,身后是鞑子的喊杀声和投石机的轰鸣声,还有徐州城被烧的噼啪声。小五跑着跑着,回头望了一眼辕木碑,那碑还立在那里,却被鞑子的火把照得通红,像在哭。
“柳芽哥,咱们还能回来吗?”小五的声音带着哭腔。
柳芽没回头,只是把长枪握得更紧,枪杆上的旧痕硌着掌心,像张达大哥的手在按他的肩膀。“能,”他声音沙哑,却透着股劲,“只要咱们还活着,只要还记得辕木碑上的名字,就一定能回来。”
夜色里,明军的队伍顺着落马河南撤,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身后的徐州城越来越远,鞑子的火光越来越亮,可他们的脚步却没停——往南,往南,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就还能再拿起武器,为弟兄们报仇,为徐州报仇,为大明的山河,再拼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