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压城,乌云深处闷雷滚滚。
林绡随杜仵作出了贡院,一路无话,只在心里把火场所得重新排布:
硫磺灶、硝石渠、梨花香灯笼,三把火看似连环,却指向同一个时辰——亥末;
同一凶器——象牙刻刀;
同一味道——贡院后墙百年梨花。
“错题本”浮出一行淡金小字:
【关键交叉:亥末、刻刀、梨花,皆指向一人。】
林绡指尖轻颤,答案已凝在喉咙,却死死压住。
此刻若出口,打草惊蛇,真相将瞬间被撕碎、被掩埋。
他把所有线索折进脑海最深处,像把一柄薄刃藏进袖中。
回驿馆的路上,杜仵作忽然止步,从袖中摸出一物:
半截象牙扇骨,薄刃处缺了一粒米大的口。
“火场梁木划痕,与此缺口纹合。”
老人声音低哑,“但刻刀原是一对,另一截在谁手里?”
林绡接过扇骨,指尖摸到一条极细的血槽,槽内凝着暗红。
他想起梨花树下柳文翰的冷笑,唇角那点花瓣,像未干的血。
答案更近,却也更险。
杜仵作抬眼望天:“雨将至,梨花香会被冲散,证据也会烂成泥。”
林绡点头,心里却补上一句:
“雨前点火,才是最好时机。”
次日卯正,按察使升堂。
堂上高悬“明允”匾额,晨光透窗,照得公案一片刺白。
林绡卸去木枷,换上一领青布儒衫——昨夜三司会勘后,暂以“证佐”身份待质。
堂外鼓声三通,按察使扫视众人,目光在林绡身上停了一瞬:
“林生既已勘明火场,可有实据?”
林绡拱手,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火有三源,凶止一人;证据尚在,请容学生再核一日。”
堂下哗然,柳文翰折扇轻摇,嘴角噙笑;
杜仵作垂眸,指尖摩挲那截象牙。
按察使沉吟片刻,终落签:
“准再核一日,酉正复命;若仍无确证,即行定罪。”
退堂鼓响,林绡被两名书吏“护送”回驿馆,
门外加派兵丁,明为护卫,实为软禁。
驿馆西厢,窗纸透进斑驳日影。
林绡独坐案前,把象牙扇骨、梨花瓣、火折残棉、血绫残字依次排开。
“错题本”再次浮现:
【缺失链:亥末刻刀→象牙柄→梨花灯笼→主考耳房→血绫日期→印章缺口。】
他闭目,将每一点在脑中放大:
亥末,刻刀划破铜铃棉絮;
灯笼抽走火折,扇形火浪扑向床榻;
主考惊醒,却被第二把硝石渠火封门;
第三把硫磺灶火,只为制造“厨房失火”假象。
三火连环,却只用一刀一灯,
真正的杀招,是“声东击西,一击封喉”。
答案已如冰下暗流,只差最后一击破冰。
林绡缓缓睁眼,眼底映着案上灯火,像两粒小小的焰。
酉正将至,按察使司大门重开。
林绡踏过门槛,青袍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
腰间悬着那枚补全的“天启三年原契”,
怀里却藏着半截象牙、一片血绫、一朵干梨花。
堂上灯火辉煌,柳文翰、杜仵作、三司官员俱在。
按察使高坐,惊堂木未落,
林绡已俯身一揖:“学生已得确证,请大人屏退左右,只留三司与杜公。”
柳文翰折扇“啪”地合拢,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
林绡抬眼,目光平静,却在心里把最后一句话钉进铁板:
“戌时一刻,梨花树下,真凶自现。”
堂外忽起风,吹得灯火乱晃,
众人影子在墙上交错,像一场即将揭幕的皮影戏。
林绡垂眸,指尖轻抚袖中那枚补全的印章,
印章冰凉,却烫得他掌心发疼。
真相只差一句话,
而那句话,他要在最亮的灯火下,最黑的影子里,
亲手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