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翰闭上眼,记忆像被铃舌划破。
那夜密室,除了父亲,还有第二个人。
那人站在灯影边缘,脸上戴着半张梨花木面具,声音低哑:
“署名之后,你便是柳家少主;
日后若东窗事发,亦须独自承担。”
父亲竟微微躬身,向对方奉茶。
面具人抬手,指尖在卖身契上按下朱印——
那枚印章,正是今日林绡补全的“天启三年原契”印。
原来,伪造的不止文字,连印章也是“墨门”提前备好。
柳文翰猛地睁眼,冷汗湿透囚衣。
他忽然明白:
自己只是棋盘上一粒过河卒,
真正执子的人,从未露面。
铜铃再次晃动,这次却无人递纸。
柳文翰用指尖蘸了唇角干裂的血,在牢墙写下歪歪扭扭的符号:
“梨 花 火 铃”
血未干,墙砖忽然向内陷进半寸,露出黑洞洞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躺着另一枚铜铃——
与火场、父亲袖中那枚完全相同,
铃舌却被人齐根割断,只剩光滑的铜柱。
铃身内侧,刻着极小的字:
“卯正一刻,若铃不响,则树倒人亡。”
柳文翰指尖发抖,
他终于看清,自己连“承担”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一只被提前割了舌的铃。
更鼓四响,距离卯正一刻不足一个时辰。
柳文翰靠在冰冷石墙,耳边回荡着铜铃未响的沉默。
他想起自己在大堂上无声的那句“不是我”,
想起父亲转身时袖口的梨花香,
想起面具人指尖的墨印。
所有碎片拼成一幅画:
柳家、林家、贡院、火、契——
皆是同一幅画上不同的色块,
而执笔之人,始终站在画外。
卯初,狱卒提灯而来,准备押人。
牢门开启,灯光照在空荡的草席上。
柳文翰不见了。
只剩墙上一行血字:
“铃已哑,树未倒,人亡否?”
铜铃静静躺在暗格里,铃舌断裂处闪着冷光。
牢窗外,天色青白,
百年老梨树的影子斜斜投在河堤,
枝丫间,似有黑影一闪而逝。
风过,
梨花纷落,
像一场提前到来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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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鼓初歇,省城晨雾未散。贡院火案昭雪、柳氏伏法的消息已随驿马传遍大街小巷。
茶寮里说书人醒木一拍:“现在谁人不知那寒门小神算,三火断真凶!”
酒肆里,学子举杯:“林郎君一言洗沉冤,当浮一大白!”
连挑担卖梨的小贩也吆喝:“新摘雪梨,赛过贡院梨花——林公子亲点的甜!”
林绡暂居驿馆西厢,窗外人声如潮,他却只在案前磨墨,仿若前几日的牢狱之灾不是自己。
青衫洗得发白,袖口仍沾一点昨夜未干的朱砂,像落梅。
林绡坐在桌前,桌上放着早已准备好的笔墨,内心思绪万千……
火场案虽然已经由杜仵作帮助结案了,契据也证实是假,名声已清,另有其他童生帮忙作证,按理来说已无其他烦恼,可继续考试,可这官场实在是残酷,已不再是我想象中的公正之地,民生之所,还不如早日回归家里种田,还我一片清净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