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就在那儿。那是家园，那就是我们。在这上面，每个你爱的人，每个你认识的人，每个你听说过的人，每个曾生活过的人，都在这里度过了他们的一生。我们全部的喜悦与痛苦，成百上千种坚定的宗教信仰、意识形态和各种经济学说，每个猎人与觅食者、每个英雄与懦夫、每个文明的缔造者与毁灭者、每个国王与农夫、每对年轻的恋人、每个母亲父亲和前途无量的孩子、发明家和探险家、每个德高望重的导师、每个腐败的政客、每个超级明星、每个最高领袖、人类历史上的每一个圣人与罪人，都生活在这里——在那颗悬浮在一缕阳光中的微尘之上。” 旅行者一号 卡尔萨根 《暗淡蓝点》
步帛迟睡不着，来到书房坐在电脑前，多少个夜晚，她来到这里都会打开email，给吉宁写信。可今天不是，她打开了word，戴上耳机，耳机里是Coldplay的 Higher Power, 等 Higher Power 听完了 她又听了一首, Coloratura，接着是 Hypnotised ...... 她不是想写东西，她只是睡不着了，平时睡不着时的书写欲并没有出现。她在听歌，想找点灵感，找点灵感来提起习以为常的书写欲，或者说，对一个人的想念。没有，什么也没有。
她平时来书房还有一件事：看移动硬盘，移动硬盘里装着她存在的证据---- 她的照片，她那些年的照片。那些年，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留下的除了照片，好像什么都没了。但是她今天也不想摆弄那些照片。
步帛迟如果可以再选一次，她绝不会选择再去留学。她对羽眠说过这句话，在羽眠告诉她，她也要去留学的时候。但步帛迟没有阻止羽眠去，羽眠也势不可挡地走了同一条路。不同的是，步帛迟在国外最无助的时候，羽眠飞去看她，陪她度过了一个礼拜的温暖时光。而羽眠在国外最无助的时候，打电话给步帛迟，步帛迟却因为疫情管控，没有办法做到同样去看望她。步帛迟记得当时接到电话的自己手脚发凉，心跳过速，脑门冒汗，说不出话，却束手无策。她当时听到羽眠的话，就好像羽眠已经得了新冠已经死了（因为那个时候大家对新冠还是谈虎色变的状态）。她没有办法接受羽眠在那么远的地方独自死去，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最后，羽眠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还带给她她在英国各地各个小景点搜集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冰箱贴，一枚一枚的便士。它们放在一个小王子图案的盒子里，盒子里还放着灯带、拉菲纸和一些小小的明信片。
步帛迟回国的时候给羽眠带的是一套维秘的粉色蕾丝睡衣，配套的还有丁字裤和吊带袜。放在一个精致的粉色提袋里，睡衣用粉色的纸包着。她没见过羽眠穿那套睡衣，照片也没有，她也没有想过羽眠穿上会是什么样子。事实是，那件粉色的蕾丝睡衣的由来，很是无语。步帛迟的一个one night stand 送她的黑色蕾丝睡衣她觉得一点也不适合她，包括维秘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不适合，她拿去退，人家不给她退，她就想到了羽眠，她看到粉色的那套蕾丝睡衣的时候，觉得应该会适合羽眠，就用黑色蕾丝睡衣换了粉色同款。
步帛迟在国外的时候没什么固定的男友，一共也就屈指可数的三个one night stand，但也没有one night那么短， 几夜吧。第一个是她给吉宁打电话打了一个小时吉宁都不接电话的那个晚上认识的，第二个是吉宁结婚的时候认识的，第三个是吉宁消失半年的时候认识的。
吉宁消失半年后，没多久，羽眠就来看步帛迟了，她们在步帛迟秋假的时候，去了趟海边，住了一个礼拜。每天只有出去吃饭的时候，和晚上睡前去海边逛逛，喝喝啤酒。白天，步帛迟要做project，没完没了的code要写，而羽眠则在泳池边陪着步帛迟发呆。她们的酒店不算太好，事实就是，带个泳池，水里却全是没清理的树叶，并不能游泳。
那几日，她们没怎么聊天，步帛迟焦虑地做作业，根本没有心情休假，写到困得不行睡着的一次，羽眠拿着自己新买的iphone拍了一张步帛迟睡着的侧脸，又拍了一张步帛迟涂了红指甲的手，那双手还搭在笔记本电脑上。
回去的时候，临别，步帛迟先飞，匆匆摆手就进了登机口，羽眠后飞，她买了一份寿司，借着芥末的味道，在候机室的长椅上流了好多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