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
意识回笼时，他已经站在淋浴喷头下，冰冷的水流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冻得他皮肤发麻，却浇不灭心口那把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的火。
“反正……不是你。”
沈清远最后那句话，连同他那个漠然冰冷的眼神，一遍遍在脑海里循环播放，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不是他。
那会是谁？
那个“LU”，到底代表着谁？
无数种猜测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他关掉水，胡乱擦了把身体，套上衣服，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茶几上，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简一发来的好几条新消息。
【简一：燃哥！你见到沈清远了？！怎么样怎么样？！】 【简一：他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帅炸天？！就是感觉更冷了点儿……】 【简一：他刚才居然主动问我你现在住哪儿！有戏啊燃哥！他绝对还惦记着你！】 【简一：哦对了，周予说周末组个局，给你接风，必须来啊！老地方！】
陆燃的目光死死钉在“他刚才居然主动问我你现在住哪儿”那一行字上。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涩和恐慌同时涌上喉咙。
他知道了自己的住址。他想干什么？
下一秒，门铃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尖锐的电子音划破公寓的死寂，像一道惊雷炸在陆燃耳边。
他浑身一僵，猛地看向门口，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这个时间……会是谁？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血管的声音，手脚冰凉地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
走廊灯光明亮。
外面站着的人，是简一。她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超市购物袋，正笑嘻嘻地对着猫眼做鬼脸。
陆燃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惊喜！”简一挤了进来，把购物袋放在地上，“给你送点吃的喝的，就知道你刚回来肯定啥也没准备……咦？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洗冷水澡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自来熟地往厨房走，拿出东西往冰箱里塞。
陆燃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的背影，声音有些发哑：“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了给你接风嘛！周予他们晚点直接去老地方，我先过来帮你暖暖房！”简一放好东西，转过身，凑近他，眼睛亮晶晶的，压低了声音，“欸，说真的，白天见到沈清远，什么感觉？他是不是跟你说话了？说什么了？”
陆燃避开她探究的目光，走到沙发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缘：“没说什么。”
“不可能！”简一跟过来，坐在他旁边，不依不饶，“他特意去听你讲座，结束后还找你了吧？我远远好像看到你们在走廊说话了……气氛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呃，张力十足？”
陆燃闭上眼，沈清远那双冰冷绝望的眼睛又浮现出来。他胃里一阵翻搅。
“简一，”他打断她，声音疲惫，“别提他了。”
简一愣了一下，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吵架了？”
陆燃没说话，算是默认。
“为什么啊？”简一皱起眉，“你们这才见第一面……难道是因为当年你不告而别？他因为这个生气也正常，你好好解释一下嘛……”
“解释什么？”陆燃忽然抬起头，眼底带着红血丝，语气冲得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解释我为什么被他妈拿钱打发走？解释我为什么差点害死他两次？！”
话一出口，他和简一都愣住了。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简一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像是没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什么？他妈？害死……两次？”
陆燃懊悔地闭上眼，手指插进头发里。他不想说的，这些烂在心底七年的脓疮，他谁也不想告诉。
但简一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严肃起来：“陆燃，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叫拿钱打发？什么叫害死他两次？沈清远……他发生过什么？”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
这一次，铃声短促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陆燃和简一同时看向门口。
一种强烈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预感攫住了陆燃。他猛地站起身，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
简一也站了起来，疑惑地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样子，又看向门口：“……谁啊？”
陆燃没有回答。他一步步走到门后，手指冰凉，甚至有些发抖。他再一次凑近猫眼。
这一次，门外站着的不再是简一。
走廊的光线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黑色衬衫，神色晦暗不明，指间没有烟，只是垂在身侧，微微攥紧。
是沈清远。
他来了。
真的找上门来了。
陆燃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他靠在门板上，呼吸急促，大脑一片空白。
“谁啊？”简一又问了一遍，走过来。
“别开门！”陆燃猛地转身，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近乎惊恐的阻止。
但已经晚了。
“陆燃？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门外，沈清远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隔着门板，有些模糊，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我们谈谈。”
简一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倒吸一口凉气，用口型无声地说：“是沈清远？！”
她看向陆燃惨白的脸和抗拒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门外的沈清远失去了耐心，开始敲门。不重，但一下下，像是敲在陆燃的心尖上。
“陆燃，开门。”
陆燃死死咬着下唇，一动不动。
简一看看门，又看看陆燃，忽然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猛地伸手，绕过陆燃，一把抓住了门把手！
“简一！不要！”陆燃低吼出声，想要阻止。
但简一动作更快。
“咔哒”一声。
门锁被拧开了。
沉重的防盗门被向内拉开一道缝隙。
走廊明亮的光线和门外那个人的身影，毫无遮挡地映入眼帘。
沈清远就站在门外，目光如炬，瞬间穿透门缝，牢牢锁定了站在门后、脸色惨白如纸的陆燃。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简一站在两人之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试图打圆场：“呃……沈清远？好、好巧啊……你也来找陆燃？”
沈清远没有看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陆燃身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愤怒，痛楚，压抑，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向前迈了一步，逼近门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碾出来：
“不巧。”
“我是来要一个答案的。”
他的目光像实质的锁链，缠绕着陆燃，不容他逃避。
“陆燃，告诉我，”他死死盯着他，声音里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颤抖，“当年，到底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