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昂贵的遮光窗帘缝隙，在深色地毯上切出一线耀眼的金边。空气里浮动着细微的尘糜，和一种事后特有的、慵懒而温存的暖意。

陆燃先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身体各处的酸软和某个难以启齿部位的细微胀痛便争先恐后地昭示存在感。记忆潮水般涌回脑海——炽热的吻，滚烫的抚摸，沉重的喘息，还有那双盛满欲望和深情的、几乎要将他灼穿的眼睛。

耳根后知后觉地烧起来。

他微微动了一下，横亘在他腰间的手臂立刻收紧了力道，带着睡梦中也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沈清远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皮肤温热，心跳平稳有力，一下下敲击着他的脊骨。

陆燃僵着不敢再动。

身后的人却似乎被他的细微动作扰醒，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温热的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他后颈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密的痒。呼吸喷洒在耳廓，湿热绵长。

然后，一个带着浓重睡意的、沙哑的声音贴着他耳根响起：“……早。”

陆燃喉结滑动了一下，极轻地：“……早。”

沈清远低低地笑了一声，手臂圈紧他的腰，将人更密实地往后拢进自己怀里，两人严丝合缝地紧贴。某个晨间精神奕奕的部位存在感鲜明地抵着他。

陆燃身体瞬间绷紧，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躲什么？”沈清远的声音含混地响在耳后，带着刚醒的懒洋洋的痞气，手却不安分地在他平坦的小腹上缓慢摩挲，指尖带着燎原的火星，“昨晚……不是都摸过了？”

“你……”陆燃脸颊爆红，想挣脱，却被箍得更紧。

“饿不饿？”沈清远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窘迫，自顾自地问，下巴抵着他肩窝，懒懒地蹭，“‘主子’给你弄点吃的？”

又提这个称呼。陆燃羞恼得想咬人。

“不吃。”他闷声拒绝，试图扒开腰间那只箍得死紧的手。

“不吃可不行。”沈清远的手非但没松开，反而得寸进尺地往上移了半分，指尖掠过他胸前，激起一阵战栗，“累了一晚上，得补充体力。”

他故意曲解陆燃的拒绝，语调里的笑意藏不住。

陆燃猛地转过身，想瞪他，却猝不及防撞进沈清远含笑的眼眸里。晨光里，这人头发凌乱，眼底还带着惺忪睡意，嘴角却勾着那抹他熟悉的、让人牙痒的坏笑，整个人松弛又性感。

看到陆燃瞪过来的、带着水汽的羞愤眼神，沈清远笑得更深，凑过去飞快地在他抿紧的唇上啄了一下：“逗你的。真饿了？我去做。”

他说着，竟真的松开手，利落地翻身坐起。

被子滑落，露出线条流畅、肌理分明的背部，以及腰侧那道已经淡化、却依旧清晰可见的旧疤。阳光落在那片皮肤上，镀上一层柔光。

陆燃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黏在那道疤痕上。昨晚意乱情迷时未曾细看，此刻在晨光下，那疤痕显得格外刺目。他想起废弃工地上，沈清远平静地说“钢筋擦着我的腰侧砸下来”。

心脏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细微的疼。

沈清远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腰侧，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丑是丑了点，没事，又不影响功能。”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他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长裤套上，背对着陆燃，肩胛骨随着动作舒展收缩，充满力量感。

“冰箱里东西不多，煎个蛋烤个吐司行不行？”他一边系裤扣一边问，自然的仿佛他们已经这样共度了无数个清晨。

陆燃拥着被子坐起来，看着他在晨光里走动的高大背影，一种极不真实的恍惚感笼罩下来。七年分离，一夜之间仿佛被强行抹去，直接跳到了这过分亲昵的日常。

这真的是……他们可以拥有的吗？

沈清远没听到回答，转过身，看到陆燃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神有些放空，白皙的皮肤在深色床单的映衬下几乎发光，锁骨和胸前还留着几点暧昧的红痕。

他眼神暗了暗，喉结滚动，迈步走回床边，俯身，双手撑在陆燃身体两侧，将他困在自己投下的阴影里。

“想什么呢？”他低头，鼻尖几乎蹭到陆燃的，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距离太近，呼吸交错。陆燃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属于自己的气息，混合着他本身冷冽的味道。

“……没有。”陆燃别开脸，耳根微热。

沈清远却不允许他逃避，用手指轻轻扳回他的脸，迫使他看着自己。他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陆燃，说话。”

陆燃抿了抿唇，视线垂落，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沈清远沉默了几秒，忽然低头，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声音低了下去：“那这样呢？真实吗？”

温热的体温，清晰的触感。

陆燃没说话。

沈清远又极轻地吻了吻他的嘴唇：“这样呢？”

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陆燃指尖蜷缩，揪紧了被子。

沈清远退开些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陆燃，你听着。从昨天你点头那一刻起，这一切就他妈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他抬手，指腹蹭过陆燃锁骨下的旧痕，又握住他的左手，拇指摩挲着他空无一物的无名指指根，眼神偏执而灼热：“这里，这里，迟早都会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跑不了。也别想跑。”

他的语气霸道，眼神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一丝近乎脆弱的不安。

陆燃看着这样的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中。那些不确定和恍惚，奇迹般地被这笨拙又强势的宣言驱散。

他抬起眼，迎上沈清远的目光，极轻地，点了一下头：“……嗯。”

沈清远眼底瞬间亮起光，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郑重的承诺。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再次低头，重重地吻住陆燃，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喜悦和确认。

这个吻短暂却激烈。

分开时，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

“等着。”沈清远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神亮得惊人，“给你露一手。”

他转身大步走向厨房，背影都透着轻快。

陆燃看着他在开放式中岛后忙碌起来。煎蛋的滋滋声，烤面包机的跳跃声，咖啡机研磨的轰鸣……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声响，一点点填满了这间过分冷清公寓的空旷。

阳光铺满半个客厅，空气里弥漫开食物温暖的香气。

他拥着被子，看着那个穿着裤子、赤着上身、肩背宽阔地在厨房为他准备早餐的男人，一种缓慢而真实的暖流，终于冲破所有心防，彻底盈满胸腔。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有简一昨晚发来的几条未读消息，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的。

【简一：燃哥！汇报战况！昨晚是不是……[坏笑][坏笑][坏笑] 沈清远那家伙有没有……[猥琐表情包]】

陆燃看着那串表情包，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他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慢吞吞地敲字。

【LU：嗯。】

发送成功。

几乎是立刻，手机疯狂震动起来，简一的电话打了进来。

陆燃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又抬眼看了看厨房里正笨拙地试图把煎蛋完美铲出锅的沈清远，手指一划，直接按了静音，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床头柜上。

世界重归宁静。

只有阳光，食物香气，和那个男人偶尔因为煎蛋失败发出的、低低的咒骂声。

真实的，触手可及的。

他的。

早餐最终端上桌时，卖相实在算不上好。煎蛋边缘有些焦黑，吐司烤得颜色过深，唯一像样的是两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

沈清远摸了摸鼻子，有点不自在：“……下次改进。”

陆燃没说什么，拿起叉子，安静地开始吃。味道其实不差。

沈清远看着他吃，自己却没动，只是支着下巴，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陆燃脸上，像是在欣赏什么绝美的景色。

陆燃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耳根又开始发热：“……你看什么。”

“看你。”沈清远答得理直气壮，嘴角噙着笑，“好看。下饭。”

陆燃：“……”

他加快速度，想把盘子里的东西尽快解决掉。

“慢点吃。”沈清远把牛奶推到他面前，“没人跟你抢。”

吃过早餐，沈清远主动收拾了盘子，动作虽然略显生疏，却做得认真。陆燃想帮忙，被他按回椅子上：“坐着。伤患特殊待遇。”

陆燃的脸又有点热：“……我没那么娇气。”

“我说有就有。”沈清远挑眉，不容反驳。

收拾完厨房，他走过来，靠在岛台边，看着坐在阳光里的陆燃，眼神柔和下来：“今天有什么打算？”

“回公寓拿点东西。”陆燃说。美院安排的公寓租期还没到，一些画具和日常用品还在那边。

“我陪你。”

“不用，我……”

“我陪你。”沈清远重复了一遍，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他拿起手机，“顺便叫个车，送你过去后，我得去趟事务所，有个急件要处理。下午再去接你？”

他安排得自然又妥帖，仿佛这是他们之间早已习惯的模式。

陆燃看着他在晨光里打电话的侧影，听着他条理清晰地吩咐助理调整会议时间，一种奇异的、被妥善安置的感觉油然而生。

好像……就这样，也不错。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陆燃暂住的公寓楼下。

沈清远先下车，替他拉开车门，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几楼？”

“我自己上去就行。”陆燃想抽回手。这里离美院近，很可能遇到熟人。

沈清远却握紧了没放，侧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探究，随即了然，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怕人看见？”

陆燃抿唇不语。

沈清远低头，凑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廓：“我这么拿不出手？”

他的语气带着戏谑，眼神却格外认真。

陆燃心头一跳，别开脸：“……不是。”

“那就好。”沈清远直起身，手指强势地挤进他的指缝，十指紧扣，拉着他往楼里走，“正好，省得我一个个去宣示主权了。”

电梯里果然遇到同系的一个助教，看到他们交握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了然地笑着打了个招呼。

陆燃耳根发热，试图抽手，却被沈清远攥得更紧。直到走出电梯，他才松开，指尖却暧昧地在他掌心勾了一下。

“快点收拾。”沈清远站在公寓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倚着门框，“我等你。”

陆燃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一个行李箱。他拉着箱子出来时，沈清远正低头看着手机，眉头微蹙，似乎在处理工作。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很自然地接过行李箱，另一只手再次牵住陆燃：“好了？”

“嗯。”

电梯下行。沈清远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直接按掉，对陆燃解释：“一点小事，下午去处理就行。”

车子等在外面。沈清远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拉开后座车门，却不是让陆燃上去，而是跟着一起坐了进来。

“去‘远陆’。”他对司机报了一个地址。

陆燃疑惑地看他。

沈清远握住他的手，指腹摩挲着他的虎口，目光看向窗外，语气随意却笃定：“以后住那边。离你美院和我事务所都近。”

远陆……陆远……

陆燃的心跳漏了一拍。

车子最终停在一个闹中取静的高档小区楼下。楼栋设计现代，环境清幽。

沈清远拉着他径直上了顶层。入户门是指纹锁，他握着陆燃的手指，不由分说地录入了指纹。

“这里以后也是你家。”他推开厚重的门。

不同于之前那套公寓的冷清样板间感，这里明显多了生活气息。客厅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开阔的江景。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薄毯，中岛台上放着半瓶威士忌和一只玻璃杯，书架上的书不再是装饰品，而是真正被翻阅过的样子。

最显眼的是客厅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笔触略显青涩却充满生命力的油画。画的是夏日暴雨后泥泞的孤儿院操场，角落里，两个模糊的、并肩坐着的小小身影。

陆燃的呼吸猛地滞住。那是他十六岁那年画的，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你……”他转头看向沈清远，喉咙发紧。

“托人找了很久。”沈清远走到他身后，从后面轻轻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窝，声音低沉，“差点以为找不回来了。”

他的手臂环在陆燃腰间，手掌自然地覆在他小腹上，温热透过衣料传递过来。

“喜欢这里吗？”他低声问，气息拂过陆燃耳畔。

陆燃看着墙上那幅画，看着窗外流淌的江水，感受着身后坚实温暖的怀抱，心脏被一种饱胀的情绪填满。

他慢慢放松身体，靠进沈清远怀里，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沈清远收紧了手臂，无声地笑了。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洒满一室，温暖而静谧。

江面上波光粼粼，像碎了一地的金子。

也像他们蹉跎过、却终未错过的，七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