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变了调。
不再是单调的哗啦作响,而是夹杂进了某种……规律性的、冰冷的滴答声。像是金属敲击岩石,又像是某种精密仪器运作的节拍,精准地穿透雨幕,敲打在人的耳膜上。
凌斐猛地从浅眠中惊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精神力透支和伤势带来的疲惫如同潮水,短暂地淹没了他。
洞内依旧昏暗,只有洞口那被暗红雨幕扭曲的天光,提供着微弱的光源。他第一时间看向厉穹。
厉穹依旧昏迷,姿势似乎都没有变过。胸口那暗红与银白的光芒依旧在拉锯,但似乎……比之前更黯淡了一些?像是燃烧殆尽的余烬。直播间涌入的混乱能量如同劣质燃料,虽然暂时拖慢了同化进程,却也让那“火种”碎片变得愈发躁动不安,散发出的气息更加混乱和不稳定。
而那冰冷的、规律的滴答声,正在靠近。
不是雨声。
凌斐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洞口边缘,拨开暗红色蕨类植物的叶片,向外望去。
雨幕朦胧,峡谷底部的能见度极低。
但就在那片浑浊的雨雾中,一个身影,正不紧不慢地、朝着岩洞的方向走来。
他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料子奇特的白色长袍,袍角在雨中却丝毫不湿,仿佛雨水主动避开了他。他身形高挑,步伐平稳得没有丝毫晃动,如同一个精确设定的机器。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光滑的、没有任何五官起伏的白色面具,只露出下颌一小片过于光滑、甚至有些反光的皮肤。手中拿着一根似乎是金属材质的、顶端镶嵌着蓝色晶体的手杖。那规律的、冰冷的滴答声,正是手杖底部敲击地面岩石发出的。
他就这样走着,无视泥泞,无视风雨,目标明确地走向这个隐蔽的岩洞。
凌斐的心脏猛地一沉。
不是系统的“清道夫”。也不是那种疯狂的怪物。
是别的什么东西。更……不对劲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后退,挡在了厉穹身前,手中紧紧攥住了那根扭曲的辐条,全身进入临战状态。
白色的身影停在了岩洞入口外,恰好站在雨水与干燥地面的分界线上。面具后的目光(如果那后面有眼睛的话)似乎扫过了洞内的凌斐,以及他身后昏迷的厉穹。
“晚上好,两位先生。”一个声音响起。平和,清晰,没有任何语调起伏,甚至听不出性别,像是合成的电子音,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近乎温柔的质感,“看来,你们遇到了一点麻烦。”
凌斐没有回答,只是用更加冰冷的眼神盯着对方。
白袍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微微歪了歪头,面具反射着洞内微弱的光:“不必紧张。我并非追捕者。只是一个……路过的医生。感知到了这里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和……痛苦的气息。”
他的目光(或者说,面具的朝向)落在了厉穹身上:“很精妙的能量抑制手段,虽然粗暴且后患无穷。但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位先生本身的存在形式……以及他体内那份过于‘热情’的礼物。它们正在撕裂他,不是吗?”
凌斐瞳孔微缩。对方一眼就看穿了厉穹的状态?
“你能治?”凌斐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或许可以尝试。”白袍人温和地说,“我对这种……‘失控的造物’,总是抱有几分多余的同情和研究兴趣。”他向前微微迈了半步,手杖的尖端轻轻点在地面上。
滴答。
那声音让凌斐神经一跳。
“代价?”凌斐冷声问。天上不会掉馅饼,尤其是在这种鬼地方。
“一份小小的……数据。”白袍人的语气依旧平和,“我对你如何暂时平衡那股力量的过程很感兴趣。尤其是,你似乎借助了一些……‘外部’的变量。”他的面具似乎极轻微地转向了那面悬浮的、依旧在疯狂刷着弹幕的直播间光屏。
凌斐的心猛地一紧。这家伙……连直播间的影响都能察觉到?!
“只是学术上的好奇。”白袍人补充道,仿佛在安慰他,“作为交换,我可以提供一次性的深度稳定措施,至少能让他暂时脱离崩解的边缘。很公平,不是吗?”
凌斐死死盯着那张光滑的面具,试图看透后面隐藏的东西。理智告诉他,这极度危险,对方的目的绝不单纯。但看着身后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厉穹,那71小时(可能更短)的同化倒计时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神经。
他还有选择吗?
“……怎么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问。
“很简单。”白袍人似乎笑了笑,但面具没有任何变化,“让我靠近一些,进行一次快速的扫描和能量介入。很快就好。”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几乎要踏入岩洞。
凌斐猛地抬起手中的辐条,尖端直指对方:“就站在那里!”
白袍人的脚步停住。 silence了片刻。
“谨慎是美德。”他温和地评价,似乎没有生气,“但犹豫,有时会错过唯一的机会。”
他微微抬起那只没有拿手杖的手。手掌苍白,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
“你看,我并无武器。”
他的话音落下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直昏迷的厉穹,身体毫无征兆地猛地弓起!喉咙里发出一种被极度压抑的、仿佛野兽般的痛苦低吼!他胸口那暗红的“火种”碎片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疯狂冲击着银白的稳定剂,那脆弱的平衡终于到了极限,即将彻底崩溃!
同化的进程陡然加速!
【警告!载体濒临临界点!】 【同化预计完成时间:00:03:17!】
凌斐脸色剧变!再也顾不得那白袍人,猛地扑到厉穹身边:“厉穹!”
就在他注意力被彻底吸引的刹那!
那白袍人动了!
快得只剩下一道白色的残影!
他根本就不是走过来的,而是如同瞬移般,直接出现在了凌斐的身后!那只苍白的手,如同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抓向凌斐的后颈!指尖闪烁着诡异的蓝色数据流光!
而另一只手中的手杖,顶端蓝色晶体光芒大盛,对准了地上痛苦挣扎的厉穹!一股冰冷的、带着绝对抽取意味的能量波动瞬间锁定了他胸口的“火种”碎片!
他的目标根本不是治疗!而是凌斐的记忆数据!和厉穹体内的“火种”!
千钧一发!
凌斐甚至来不及回头!后颈的皮肤已经感受到了那冰冷的指尖和可怕的吸力!
就在这万分之一的瞬间——
“滚——!!!”
一声沙哑、虚弱、却蕴含着滔天暴怒和极致戾气的嘶吼,猛地从地上响起!
原本痛苦挣扎、濒临崩溃的厉穹,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了一股可怕的力量!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纯黑的瞳孔,此刻不再是虚乏和茫然,而是被一种近乎燃烧的、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猩红所充斥!那是他本源的力量,被濒死的危机和极致的愤怒强行唤醒!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抓住了白袍人即将触碰到凌斐后颈的手腕!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呃!”白袍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讶的闷哼!他显然没料到厉穹在这种状态下还能爆发出如此力量!
与此同时,厉穹另一只手猛地一拍地面!
周身的阴影不再守护自身,而是如同爆炸的黑色荆棘,疯狂地向上涌起,瞬间缠住了那根指向他的手杖!阴影与手杖顶端的蓝光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凌斐这才猛地回过神,想也没想,手中的辐条带着全身的力量和暴怒,狠狠刺向白袍人的腹部!
噗嗤!
辐条精准地刺入了白袍之下!但触感却异常诡异……不像血肉,更像是刺入了某种坚韧的、充满弹性的凝胶体!
白袍人的身体猛地一震!面具后的目光(感知)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不再是之前的平和,而是闪过一丝惊怒和难以置信!
他猛地抽回被厉穹抓住的手(手腕已经呈现不自然的弯曲),另一只手强行挣脱阴影的缠绕,手杖向后一点!
嗡!
一道无形的能量屏障瞬间展开,挡开了凌斐紧接着袭来的第二次攻击!
他借力向后飘飞,如同没有重量的纸鸢,瞬间退到了岩洞入口处。
白色的长袍腹部,被辐条刺破的地方,没有血液流出,只有一点点荧蓝色的、类似能量的液体缓缓渗出,迅速凝固。
他站在雨中,面具对着洞内的两人,沉默了片刻。那规律的滴答声消失了。
“……真是……令人惊讶的韧性。”他的声音依旧平和,但那平和的底下,却透出了一丝冰冷的寒意,“看来,这次问诊只能提前结束了。”
他的目光(感知)在厉穹那猩红的、充满暴戾杀意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又在凌斐身上扫过。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钥匙’。”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白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雨幕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昏暗的峡谷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洞内一片死寂,和依旧在剧烈喘息、眼中猩红未褪的厉穹,以及惊魂未定、死死攥着辐条的凌斐。
厉穹眼中的猩红光芒闪烁了几下,迅速黯淡下去。那强行爆发的一击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出的不再是血,而是带着暗红能量碎片的、冰蓝色的冰渣。
他看了一眼凌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头一歪,再次陷入了昏迷。这一次,他的气息变得更加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但胸口那暗红的“火种”碎片,却似乎因为刚才本源的爆发和对撞,暂时被压制回了那个危险的平衡点,同化的倒计时……竟然停滞了?
凌斐瘫坐在地,靠着冰冷的岩壁,看着昏迷的厉穹,又看向洞外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暗红雨幕。
白袍人……钥匙……
更多的谜团和更深的危机,如同这永不停歇的冷雨,彻底笼罩了他们。
而希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