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嘴里的烟头,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暗红的弧线,像某种嗜血生物的眼睛。
钢管敲打掌心的声音,啪,啪,啪,不紧不慢,敲得我心脏也跟着一下下抽紧。巷子口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们四五个人扭曲的剪影,堵死了所有去路。冰心抓着我胳膊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但我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冰冷的麻木顺着脊椎往上爬。
刚逃离王胖子的羞辱,又撞上更狠的黑狗。老天爷是铁了心要玩死我。
“狗…狗哥…”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再…再宽限两天,就两天!我一定想办法凑钱……”
“宽限?”黑狗嗤笑一声,把烟头吐在地上,用鞋底碾灭,“李浩楠,你老子跑路的时候,我们宽限得还不够?这都第几个两天了?”
他上前一步,钢管抵在我的胸口,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T恤,激得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兄弟们等米下锅呢。看你这样子,刚被王胖子那肥猪刮过一层油水吧?啧,真他妈晦气,尽捡点残羹剩饭。”他扭头朝身后的小弟啐了一口。
“狗哥,他旁边这妞儿……”一个小弟猥琐地笑着,目光在冰心身上打转。
冰心吓得往我身后缩了缩,身体微微发抖。
“闭嘴!”黑狗骂了一句,但眼神也在冰心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让我血液都快冻僵了。他重新看向我,钢管用力往前顶了顶:“别废话了,钱呢?今天不见红,总得见点彩吧?”
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铁盒子里那点钱被王胖子搜刮得一干二净,现在真是兜比脸还干净。跑?拖着冰心根本跑不掉。拼了?徒手对钢管,还是四五个人,结果是明摆着的。
绝望像是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上来。
就在这极度紧张、几乎要窒息的那一刻——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异响,毫无征兆地直接在我脑子里面炸开!
不是耳朵听到的,是直接作用于神经!像是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我的听觉中枢。
我猛地一哆嗦,差点没站稳。
“操!还敢跟老子装蒜?”黑狗以为我在耍花样,脸色一狞,举起钢管就要砸下来!
但几乎是同时——
嗡!嗡!
那异响再次响起,变得更加急促,更加尖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方位感?
我的头像是被无形的手强行扳动,不受控制地偏向巷子深处最黑暗的角落。那异响,似乎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波动,源源不断地从那个方向扩散过来。
更诡异的是,我攥在手心的那枚青铜指环,突然变得滚烫!不是温暖,是那种烧红的烙铁般的灼热,烫得我手心剧痛,差点叫出声来!
但它似乎又在…吸收那种冰冷的异响?两种极端的感觉在我手心交汇、冲突,让我整条手臂都又麻又痛,像是过电一样。
“你他妈看什么看!”黑狗被我突然偏头的动作和瞬间惨白的脸色弄得有些发毛,举着的钢管顿在了半空,他也下意识地顺着我的目光往那黑暗的角落里瞥了一眼。
那里只有几个满溢的垃圾桶,堆积如山的废纸箱,散发着馊臭的气味。
什么都没有。
“狗哥…有点…有点不对…”我声音发颤,这次不是完全装的。那股异响和指环的灼热感太真实了,一种源自本能的、毛骨悚然的恐惧攫住了我。我感觉那片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活了?正在注视着外面,注视着我們。
“少他妈故弄玄……”黑狗骂骂咧咧地转回头,但话没说完。
咔嗒。
一声轻微的、像是骨头摩擦的细响,从那个黑暗的角落清晰地传了出来。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到了。
巷子里瞬间死寂。
黑狗和他小弟们的动作都僵住了,举钢管的,叉腰的,全都定格,齐刷刷地扭头看向那片黑暗。连吹过巷子的风都仿佛停了。
“什…什么声音?”一个小弟的声音有点变调。
黑暗中,只有垃圾桶和纸箱堆沉默的轮廓。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冰冷,粘稠,带着一种非人的恶意。连黑狗脖子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嗡——!!!
之前的异响猛然放大,变成一种能撕裂脑膜的尖锐咆哮,直接在我颅内炸开!
“呃啊!”我忍不住捂住一边耳朵,痛苦地弯下腰。指环的灼热感几乎要烧穿我的骨头!
“妈的!什么鬼东西!”黑狗也吓了一大跳,猛地后退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那片黑暗。他混迹街头多年,靠的就是一股狠劲和对危险的直觉,现在,他的直觉正在疯狂报警!
那片阴影,似乎蠕动了一下。
像是有巨大的老鼠在里面窜动,又像是…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舒展身体?纸箱发出被挤压的呻吟。
“狗…狗哥…要不…今天算了…”另一个小弟声音发颤,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这巷子里的气氛变得太诡异了。
黑狗脸色变幻不定,看看痛苦蜷缩的我,又看看那片深不见底的、不断传出细微咔嗒声和蠕动声的黑暗,再感受一下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冰冷注视感…
“操!”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骂我,骂小弟,还是骂那黑暗里的东西。他最终没敢把钢管砸下来。
“李浩楠!你给老子等着!”他指着我,色厉内荏地吼道,“明天!明天要是再见不到钱,老子把你和那鬼东西一起拆了!我们走!”
他朝小弟们一挥手,几个人如蒙大赦,几乎是屁滚尿流地挤出了巷子,跑得比来时快多了。
巷子里瞬间只剩下我和冰心,以及…那片依旧在细微蠕动的黑暗。
冰冷的异响和指环的灼热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阵阵残余的刺痛和耳鸣。
“浩…浩楠…你怎么样?”冰心带着哭腔,用力想把我扶起来,“刚才…刚才那是什么?你听到没有?看到没有?”
我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手心里指环留下的灼痛感依然清晰。我死死盯着那片黑暗,心脏狂跳。
那里现在安静了。刚才的蠕动声、咔嗒声、异响,全都消失了。那股冰冷的注视感也淡去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它刚才肯定在!是它…吓跑了黑狗?
是这指环…
我低头,摊开手掌。那枚青铜指环静静躺着,恢复了那副锈迹斑斑、毫不起眼的模样,只是摸上去,还残留着一丝诡异的余温。
冰心也看到了它,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是因为它?”
我没有回答,只是猛地攥紧指环,拉起冰心:“快走!离开这!”
我不敢再看那片黑暗一眼,拖着发软的双腿,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这条令人窒息的小巷。
直到跑出很远,重新汇入夜市边缘稀疏的人流,被嘈杂的人声和温暖的灯光包裹,我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
冰心脸色苍白,紧紧靠着我,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还没来得及浮现,更大的震撼和恐惧已经攫住了我。
那不是幻觉。
黑狗他们也听到了,也感觉到了。
那东西… whatever it was… 是因为这指环才出现的?还是指环…感应到了那东西?
它刚才…算不算…救了我?
代价呢?
我爸…他当初是不是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无数问题像爆炸的碎片一样在我脑海里冲撞。
我低头,看着攥紧的拳头。
掌心里,那枚来自未知时空的青铜指环,冰冷,沉默。
却比黑狗的钢管,比王胖子的羞辱,比所有追债的恐吓,都更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种扭曲的、危险的好奇。
我的债务,似乎远远不止是欠了那些高利贷的钱那么简单了。
这条活下去的路,好像突然拐进了一条漆黑无比、岔路无数、并且布满致命陷阱的诡异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