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最终没通宵赶方案。
总监找我谈话时，林潇潇突然冲进办公室，手里捏着张体检报告：“总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把报告放在桌上。
“我昨天急性肠胃炎，吃了药头晕，才不小心改了莫姐的文件。”
报告上的就诊时间是今天早上八点。
我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忽然想起上周团建，她崴了脚，陈屿背着她走了半公里山路；
想起她总说“陈哥画的施工图比教程还清楚”，然后拿着陈屿的手稿到处请教；
想起她前天在茶水间跟同事说：“莫姐太厉害了，我要是有她一半本事，也能让陈哥多看我两眼。”
原来那些看似无害的亲近，都是慢慢织好的网。
“莫姐，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林潇潇抓着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爸妈要是知道我在公司闯祸，会打死我的。”
陈屿站在她身后，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小潇！你先出去，我跟总监说。”
他转向我时，眼神里带着恳求，“小莫，给她个机会吧，她以后肯定不敢了。”
我抽回手，手腕上已经留下几道红痕。
“陈屿，你记不记得高三那年，我为了赶竞赛稿，三天没合眼，你在画室天天陪我吃泡面？”
我看着他，声音突然很轻，“你当时说，‘设计是要对客户负责，对自己的名字负责’。”
他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你也记得我们刚进公司时，为了改一个消防细节，在工地蹲了两天两夜，就为了让方案既合规又好看。”
我拿起桌上的离职申请，“但现在你觉得，‘年轻不懂事’可以当所有错误的借口。”
总监在申请上签了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莫姐！”林潇潇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非要逼死我吗？”
我没回头，抓起自己的背包往外走。
经过陈屿身边时，他伸手想拦我，我侧身避开了。
走廊里的光照在他脸上，我忽然发现，这个我认识了二十年的人，眼里的陌生感已经多到让我认不出了。
5、
离开公司那天，天阴沉沉的。
我站在楼下等车，看见陈屿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我落在工位上的画夹。
那是我们高中时一起用的，他在扉页画过只歪歪扭扭的小熊，说“像你，急起来会炸毛”。
“小莫！”他把画夹递给我，手指在边缘蹭了很久。
“我已经跟总监说了，是我没看好U盘，责任在我。”
“他说可以让你回来，职位不变。”
我没接那画夹：“陈屿，不是职位的事。”
“那是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哑了。
“是因为我没信你？还是因为我帮了小潇？”
“是因为你觉得，她的‘不小心’，比我的十年职业生涯还重要。”我看着逐渐由远而近的出租车。
“就像你觉得，她崴了脚需要人背，却忘了我上次加班到凌晨，是自己打不到车走回的家。”
他的脸色白了白：“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永远不会走，永远能体谅你，对吗？”我打断他。
“就像林潇潇算准了，你会帮她说话，算准了我就算被欺负，也不会真的跟你翻脸。”
出租车停在面前，我拉开车门时，听见他在身后说。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坐进车里，没再回头。
“但‘不是故意的’，往往最伤人。”
车窗外的街景往后退，我看着陈屿站在原地的身影越来越小，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
他把我的设计稿不小心弄湿了，蹲在画室里用吹风机吹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跟我道歉，说“以后你的东西，我拿命护着”。
那时的他，眼里的光可真亮啊。
6、
我在新城市找了份自由设计师的工作。
没去大公司，就在老城区租了间带阳台的画室，接些小而美的项目。
给书店画插画，给咖啡馆做空间改造，给独立品牌设计包装。
日子慢下来，倒比以前更踏实。
偶尔会在行业新闻里看到陈屿的名字。
他升了设计总监，报道里说他“带领团队拿下千万级项目”。
配图里的他穿着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边站着的助理，眉眼有点像林潇潇。
有次同学聚会，有人提起他们。
“听说林潇潇成了陈屿的女朋友。”有人压低声音。
“不过上次那个项目搞砸了，客户追责，陈屿把责任全推给她了，现在她已经离职了。”
“真的假的？当初他为了护着林潇潇，把莫念都气走了。”
“谁知道呢？听说陈屿现在在公司里名声不太好，说他太护短，又没担当。”
我端着果汁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手机突然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莫姐，我是林潇潇，能不能见一面？”
7、
见面的地方约在江边的咖啡馆。
林潇潇比以前瘦了，穿着简单的白T恤，没化妆，眼角有淡淡的黑眼圈。
“我被公司开除后，找了好几家都碰壁。”她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声音很轻。
“以前跟我交好的同事，现在都躲着我。”
她顿了顿，抬头看我：“陈屿跟我分手了，他说跟我在一起，总想起你。”
我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其实那天改你文件，是我故意的。”她突然笑了笑，有点自嘲。
“我看你和陈屿从高中就在一起，看你们一起拿奖，一起进公司，心里特别痒。”
“我以为只要把你逼走，他就能看到我。”她低头盯着咖啡杯。
“我算准了陈屿会帮我，他总觉得我年纪小，需要照顾。”
“但我没想到，他护着我，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觉得‘你不会真的离开’。”
我搅动着杯子里的吸管：“你今天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我想求你帮个忙。”她抬起头，眼里有明显的恳求。
“我找到一家新公司，笔试过了，面试的主考官是你以前的客户王总，他说认识你，要是你能帮我美言几句……”
“林潇潇！”我打断她。
“你觉得，我该帮你吗？”
她的脸瞬间白了：“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但我已经受到惩罚了。”
“你失去工作，是因为你篡改文件，推卸责任，不是因为‘惩罚’。”我看着她。
“就像我离开原来的公司，不是因为赌气，是因为我知道，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补不上了。”
“陈屿护着你时，没想过我会失去什么；”
“他后来放弃你时，也没想过你会失去什么。”我拿起包站起来。
“你该明白的，靠算计和别人的体谅得来的东西，早晚要还回去。”
走到咖啡馆门口时，她在身后喊：“莫姐，你真的一点都不恨他吗？”
我停了停，没回头。
“恨过！但比起恨，我更想往前走。”
